高二的时候,看着来去匆匆的高三同学,觉得高三像是一辈子都过不完一样,真到了毕业班,却觉得倒计时牌子就像是把时间都吃进去似的,恨不得再多挤出一天,现在坐到考场上,谢一反而心qg平静了。
考完以后,谢一回寝室打扫好了卫生,整理了行李回家。他打开行李包,在最底下一层翻出了一张照片,上面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那是初中chun游的时候班里一个有钱的同学帮忙给照的,也是谢一和王树民这么多年来唯一一张合影。
有人说,距离产生美,但是近距离产生感qg。可是从近距离拉成远距离,这份感qg却失去了禁制一样,疯狂地生长壮大。
卷卷苍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谢一的第一志愿是南方的一所大学,离家千里之外,听说那里终年难见雪花,校园里有四季常青的植物。他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谢守拙和所有那些童年少年的念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谢一自卑,他自己心里明白。
一个月等待结果的过程是漫长的,别的同学在这样煎熬而无所事事的状态中,每天数着日历上的日子,对于出分数出结果的那天,心里既盼着,又怕着。
谢一一直在打工,他现在已经成年,找这种活gān,比小时候偷偷摸摸的要容易得多,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去建筑工地帮忙,然后每礼拜在麦当劳当两次班,晚上去ktv做服务生。
就这么到了月底,几家欢喜几家愁。
老天终于开了一次眼,录取通知书到达的时候,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jiāo车回一中去领取,班主任在办公室挨个等着他们,把红色的快递给他,唏嘘不已,拉着他说了半天的话。
报的学校算一本,但不是名校,专业是调剂的,不过对于谢一来说,这个结果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全班二十六个人上了重点线,谢一排二十四,发挥稳定,成绩理想,连志愿都报的不错。
班主任知道他家里的qg况,临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ldo;谢一啊,老师只能带你走这么远,以后就靠你自己了,人这一辈子,不要老是争qiáng好胜,该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可是你自个儿心里头不能软,一软了,就好像是水桶底下漏了个dong,多小,那水也就都流出去了。&rdo;
谢一点点头说:&ldo;老师我明白。&rdo;
班主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ldo;以后你自己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有很多难处,不过你记着,怎么难也别放弃,你有第一回放弃,就有第二回放弃,我女儿是读心理学的,她们管这个叫破什么效应来着(注)……咳,没记住,隔行如隔山,老师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人。&rdo;
谢一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他愕然地抬头看着这向来严厉而不苟言笑的老太太。
班主任笑了:&ldo;真的,老师活这么大岁数了,从来看人就没看错过,你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记着这话,咱们打赌,十年以后,你回来咱们再看。&rdo;
第十三章断绝父子关系
班主任老太太毕竟是个教物理的,教物理的人都讲究唯物主义,所以老太太难得偶尔地迷信一把,唯心一把,那必然就是不灵的了。
当天晚上谢一揣着通知书回到家里,里面的开学通知单以及种种注意事宜,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几乎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有关学费收缴的注意事宜后边,那个带着三个零的数额一直在他眼前晃,晃得他随着上上下下的公jiāo车有点眼晕。
一本院校的学费固然比什么三本四本五本的低多了,可那学校的地理位置在上海,生活成本高得出名的地方,学费五千,再加上住宿费生活费,一年要将近一万块钱吧?谢一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他想,早知道就报个西北西南的学校得了,离家也远,分数还不算高。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和谢守拙说?
谢守拙什么反应无所谓,重要的是……他能给么?他们家拿得出那么多钱么?
他的思绪漫无边际地转开,这么多年,如果没有王大叔和贾姑姑,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被城市边缘化的孩子,比生在那些电视里希望工程扎堆的偏远山区还要不幸。人家有自由和淳朴,有青山绿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他胡思乱想了一路,晚上是不是应该去贾姑姑那报个喜?将来王家夫妇就是他的亲父母,就算王树民那个白眼láng远在边疆指望不上,他们还是有他的。他伸手去掏自己兜里的钥匙,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自家门的门把手上,却不想,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谢一心里漏跳了一拍,谢守拙喝多了的时候,通常会忘了把门关上,他捏着通知书,听见屋里有悉悉索索的人声,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谢一皱皱眉,趴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那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还不是一个人,有女人低低的笑声夹杂在其中,很低,听不大清楚,可是却能感觉出,里面那么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轻浮意味。
谢一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门口,往半掩着的谢守拙的房间走去,走了没两步,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脸色立刻青了。缠住他的脚的东西,是一件桃红色的女式吊带衫,旁边还有一条热裤,最后连内衣都遗落在了主卧门口。
门fèng里传出让他头皮发麻的y声媚语,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酒气,谢一立刻明白了里面是什么qg况,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ldo;轰&rdo;地一声,就涌上脑子里了,额角一根bào露出来的青筋跳着,指甲狠狠地掐进了rou里。他甚至无意识地把牙咬得直响,秀气的面容扭曲起来。
谢守拙,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是我妈的屋子啊!
谢一猛地抬起脚,狠狠地把主卧的门踹开,木头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惨叫又弹回来,露着白花花的身体的赤o女人尖声嚷嚷起来,谢守拙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一样:&ldo;找死你……&rdo;
他那不堪入耳的话,在意识到了踢门的人是谁之后,突然全部卡在了嗓子里,父子两个人像极了的眼睛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对视着,在不明状况的女人的叫骂中。谢一觉得,自己方才涌上头的血气正迅速地退下去,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的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在这个,他自己觉得已经可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的时候,撞见这么肮脏恶心的一幕。谢守拙这个垃圾在妈妈的房间里gān了什么?把一个血髓都烂透了的脏女人带到了自己妈妈的chuáng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