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眼瞳中,有且仅有苏明安的身影。
“那就,少哭点吧。”他目光涣散地望着苏明安:
“明明不救你,让你失去自我,从此成为最强大的神明,是旧日之世文明的最优解。”
“但我,居然还是来救你了。这是很愚蠢的举动,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你的人性,并不理智。”
“可我终于能明白一些……”
清冷的声音,一点点含了笑意,低了下去。
“……他小时候所说的,‘理想化’的天真了。”
他好像终于明白一点……苏文笙最后的残留的、单纯的快乐了。
是男孩的影响让他站了出来,选择了一条理想化的路——宁愿降低文明生存率,也要保全苏明安的“自我”。
相信苏明安未来的……无限可能。
为此,他放弃自身长达千年万年的未来、寿与天齐的漫长岁月。
在最后,言灵尚未生效时,离明月聊起了许多事。
他捂着苏明安的手说,不冷了,不会再冷了,孩子,从此以后,就有春天了。
然后他说起,生命中,他曾无数次见证过大雪。京城的雪,飞艇的雪,岛上的雪……却没有一次雪,比今天更暖。
他说起,那还未安置好的教堂、教士们尚未整理好的书籍、炉子上暖着的一壶桃花酒、尚未写完的福利院名单……说起苏绍卿小时候,比任何人都活泼。说起那夜浓重的雾,他抱着沉睡的青年,一步步走上楼阁,亲手将铁链拷在青年手腕上。还有那他们尚未实现的大同盛世……
说起稻亚城那些乖巧的女学生、总是不修边幅的夏老师、来年要举办的施粥会、喷泉边上贪食面包屑的白鸟、门口那棵苍翠的梧桐、桌上还未煮沸的茶水……说起楼兰的月夜、长平的战争、太华的瀑布、西域的驼铃……
说起他千年的生命,那漫长的一切,早些年遇见的小士兵,如今已经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墓碑立在山坡的最角落。早些年遇见的卖布的小姑娘,被家里逼着成婚,也不知哪里去了。还有那曾经摸过他头的嬢嬢,提着担子,在冰柱子边卖着冰糖,如今这手艺怕是传了十几代……
又说起那位同样生命止于十九岁的男孩,从小就喜欢冰糖与山楂片,也有小孩子的脾气,爱调皮,有时候还会拌嘴……
只不过,他最后红着眼眶说,
……他对不起那个男孩。
他垂下头,银白的发丝随风扬起,遮蔽了苏明安无意识红着的眼眶……
“明安。”
“以后记得……多笑一笑。”
他凝望着苏明安眼中的清光。
好像……
看到了这千年万年的霜雪。
原来他也,放弃了自身的流动。
“已经够苦了……多开心一点吧。”
雪白的发委顿在地,无声而永恒的蓝月下,言灵终于完全转渡到了他的身上,鲜红的恶意,一瞬间盖过了他眼中清冷的眸光。
而后,
十字架链逐渐从他化为虚无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叮当。”
清脆一声。
片刻后,
苏明安才像意识到什么一样,发出一声绝望的喘息,手中一片冰凉。
祂抱着怀中安静的白发人,泪水自祂迷茫的眼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