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打闹的顽童们挤歪了神台,神像倾倒,两颗鹅卵石点出的眼珠滚落出来,黑洞洞的眼眶幽幽对着场中放肆欢笑的孩子们。
无人在意。
……
不晓得什么时候,场中悄然涌起淡淡的雾气。
钱唐总是多雾的。
清晨升起河雾,黄昏涌来海雾。
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几口酒水下肚,孩子们渐渐发现眼睛里好似蒙上了一层水汽,远近朦朦的都看不清。
人似踏进了棉花池,脚总自个儿往地里陷,站不稳立不实。
还有土墙,茅顶,同伴,云与太阳,香烛与神像,天与地间的一切都开始围绕着自个儿盘旋。它们或唱或叹,嘈切说着听不懂的话。
而更奇怪的是。
桶里的酒水一碗接一碗总喝不完。
神台上的猪头肉一盘连一盘总吃不尽。
胖小子忽的痴痴笑起来。
“我明白啦,十钱老爷显灵啦!”
小伙伴们一同欢呼。
“显灵啦!”
于是乎,愈加敞开胃口,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
我吃醉了么?
何泥鳅呆呆问自己。
不。
自己压根没有喝酒,又如何会醉呢?
那么,是他们都喝醉了么?
不。
那酒的成色他还不知道么?不说是掺了水的酒,压根是掺了酒的水!吃这种东西怎么肯能会醉?!
可是若不是醉了。
他们为了都匍匐在水沟边上,喝着污水,吃着烂泥,嘴里吧嗒有声,仿佛享用着什么琼浆玉液、人间珍馐。
“吔?泥鳅竟没吃哩。”
两个平日相善的玩伴从水沟边抬起了头来。
“来吃酒。”
一个舀来一碗污水,水中漂浮着青苔与虫卵。
“来吃肉。”
一个抓来一把黑泥,半截蚯蚓在指缝间挣扎求脱。
他们异口同声。
“不要客气,莫要害羞。”
他们抓住了何泥鳅,朝他口中灌进了“酒与肉”。
直到污水呛进了嗓子,蚯蚓在口舌间蠕动,何泥鳅终于从巨大的惊悚呆滞中醒来,他大叫着推开玩伴,哭喊着,呕吐着,连滚带爬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