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被请进了一口崭新的薄木棺材,他的豪奢阴宅已被拆成零碎塞满了驴车。
黄尾招呼其它鬼们帮他赶车下山,山下,果然守候着一帮掌柜、伙计。双方又嘀咕了一阵,对面接过驴车离开,黄尾则志得意满回到坟地处。
日暮西斜,夕阳好似给他身上每一根黄毛都刷上了一层金漆。
大伙儿满含期待都望着他。
“赚了多少?”
黄尾施施然:“一个铜板没要!”
啥?!
众鬼哗然。
黄尾则哈哈大笑:“瞧你们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啊,讲究的是一个取信于人、细水长流。咱们今天这一趟,是来打个样板,结个善缘。以后自然是水到渠成,再是照钱唐的规矩,月底统一结账!”
他又拍了拍那口薄木棺材。
“好了!”
“该送这位客人去他该去的地儿了。”
…………
西边,天日收尽最后一点儿薄光;东边,孤月高高照住荒草。
死人抬着死人,月下一一显出厉像。
若是被人撞见,恐怕当场吓个半死。甚至传出什么,钱唐郊外有十鬼抬棺夜行,若道左相逢,必被厉鬼摄去为替身抬棺云云。
为钱唐的乡间俚语再添一荒腔走板。
好在这凄凄荒郊,茫茫夜色里,没有人,只有鬼——潜伏在草笼、树林、沟壑等一切阴暗处幽幽窥探的野鬼。
李长安早就发现了它们,也知道它们为何而来。
棺材里新鲜且完整的尸体。
人间是苦海,肉身是舟船。一具完好且残存活力的尸体,于孤魂野鬼们而言,不仅可以用来躲避风雨侵凌,还可借尸还魂去活人家里骗些血食、香烛供奉,寥慰饥寒。
“道长?”
“躲着些。”
众鬼连忙钻进棺材。
李长安手持黄符高举,一声敕令,符火燃起迸出耀目金光,直如一轮新日在荒野中冉冉升腾。而在金光曝射下,一应魑魅魍魉尽皆暴露行藏。
“胆敢作祟,教尔等魂飞魄散!!!”
呵斥声伴着大风滚滚碾过。
待到黄尾从棺材缝里冒头,但见以棺材为中心,齐人高的高草丛齐齐向外伏倒,入目所见,这片野地竟变得平坦而开阔,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黄尾毛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我一向认为道长您是有道全真!如今看,莫不还是神仙下凡?”
“你不拍马屁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长安招呼大伙儿,赶紧抬着棺材继续走,待会儿夜深了,风冷起来就更难受了。
又这么一直走到月上中天。
终于到了目的地——一处山脚下荒无人烟的洼地。
此处全不似之前的墓地那般风光秀美,举目四望,荆棘、蒿草、乱木、怪石杂立丛生,风幽幽哭寒,月阴阴生烟。乍一眼,就似李长安小时候看过的老式恐怖片布景,一锄头下去,就能跳出半具僵尸那种。
“什么鬼地方?”
“面子越光鲜,里子当然就越难看咯,不然咱们怎么赚钱?”
黄尾满不在乎,选了个坐北朝南的“宝地”,招呼着大伙儿一起帮客人安家。
这地儿土层薄、草根深、石头又多,挖起坑来很是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