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他什么没有,有的是耐心。
一刻钟忽攸而去,穆庭霜撩袍子迳到寝殿。
哦?却见香色锦帐撤去,一律换的朱红色重帷,地上织锦地毯也换的红的,上绣龙凤呈祥,一天一地的红,明烛也是龙凤红烛,远山炉也系红绸,一副婚庐铺扮。
穆庭霜嘴角噙笑,既然殿中如此,想必人是……
往里再行两步,果然瞧见镜前立着一人,衣摆襟子袖子踅摸摆弄不止,一面照镜一面自语:“奇怪,这衣裳分明照着朕的身量裁剪,怎穿上不如庭霜受看?”
却哪件衣裳?穆庭霜喉头一滚,是那件梅花画衣。
经年的衣裳,红带白纱,颜色如新,可见有人悉心保存,里头影衬出精着直缕的身体。这情这景,穆庭霜默默贴近,轻声道:“陛下谬言,怎不受看。”
太受看,受看极了。
李郁萧惊回首:“你何时进来?没个声响,”又扭身道,“你来早了,这带子朕还没系好。”
“臣可代劳。”
只见李郁萧掌心一捧红色发带,这规矩,做亲事新妇发间要服红,婚庐里夫君亲手解开,这是解缨礼,从今往后朝梳头、晚解钗,琴瑟和鸣的人儿都是不须自己动手的。
陛下墨发如匹,坐着穆庭霜给侍弄头发,弄得完又给拉到案前,沃盥的盂盆已经备好,两人手叠着手洗一道,又对席、同牢礼毕,李郁萧取出一只甘瓠瓜,就是葫芦,齐口对着分切好的,又取出一坛东西,盖子揭开酒香四溢。
不必看,是拂雪。
“陛下,”穆庭霜声音愈轻,好似防着惊梦,“陛下是要嫁与臣成婚?”
“胡说,”李郁萧肃着脸,“是你嫁我。”
绷不住又笑:“谁嫁也一样,和你争这个,左右脏活累活都是你的,谁要和你争。”
这话,娇气,这笑脸儿,百看不厌。穆庭霜注视他将酒满上,又递来,穆庭霜接过,又见他另取一只玄漆匣子,揭开来看,两枚镶金的印信并列,听他道:“庭霜,三公之首空得久,也是早前就许过你,诏书我也早写好,明日发出去,相印先予你。另外这枚。”
指头将翻开,赫然是凤印,李郁萧脸上酡红垂着眼:“皇后印信,你收么?”
他如今为君者气度凝显,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可此刻没来由地把声气颤着:“江山为聘,双印交书,穆庭霜,你做朕的皇后么?”
穆常侍,太平侯,穆皇后,穆丞相,将来该唤哪个?衔是越来越多。
重么?担得起么?
重,可是再重也要担,担不起也要担,穆庭霜亲捧瓠瓜酒与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