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如金石,掷地有声。
这句一出,御座之后的坐璧再之后,有人不明显地吸气。
原来承明殿中看似空无一人,实际大小臣工俱候在此处,连同长信宫姜太后,麟趾宫汝南王,连同兵戈在身的建章营精锐,都暗暗蛰伏在这里,静待时机。
他们听闻陛下旁的先不问,单问先帝之死,谁是傻的,立刻听出弦音:难道先帝不是病故?难道先帝的殡天另有蹊跷?太后更是目光如炬,直直钉在屏璧之上。
既要算账,当然要一笔一笔从头算。
穆涵寒声道:“先帝沉疴不治而亡。”
李郁萧声调平稳:“当真?”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枚笺子,丝质,上有红锈,展开来,竟然是一卷血书,“本朝太医令是先帝朝太医丞升任,那么先帝的太医令,人呢?”
一挥袖子止住正待言语的穆涵,李郁萧接着道:“朕来答你。先帝朝的太医令,和先帝朝的庄丞相一道,都死在你手中。别忙否认,两人被你设计关押,临死前以血书心迹于服,今在殿上,穆侯爷,这遗令你敢不敢听。”
若问听不听,你将死之人我听你说甚,但问的是“敢不敢”,穆涵冷笑道:“左右不过臆造诬捏,你且念来。”
李郁萧手缓缓解开丝帛,一瞬又合上,手臂平平伸向一旁一直默立的侍者:“这卷遗令朕不合念,庄相的遗令,还是庄相的后人来念更为情真意切。”
默默垂首的侍者抬起头,穆涵眉心狠狠一跳,庄之武后人??庄之武还有后人?还没死绝?
“草民庄子椋,”这人不露面不开口还罢了,这一开口通身的气度,到处都有庄之武的影子!穆涵不知不觉信服三分,只见此人接过丝帛,“谨遵圣旨。”
一字一句,庄子椋平稳诵来。
此书不长,庄之武与先太医令统共没留几句话,穆涵说李郁萧是臆造诬捏也不算胡说,原文确实没写在丝帛,而是刻在宣义侯府地牢床下,草榻遮掩因穆涵当时没发觉。
后来过了□□年,穆庭霜奉旨联络庄之武门生故旧,摸出蛛丝马迹,猜出庄之武临死前既没有押在廷尉也没有押在宫里,而就是应当关在宣义侯府。
几番探查,暗观穆涵暗卫行迹,穆庭霜摸到家里的地牢,活两辈子没踏足过的地牢,又从地面一角拓出此物。
至于血书,那是李郁萧的主意,刻在地板上,那总不能把地砖挖来,还是血书,血书够味儿。
证物有了,谁人呈上。
早前穆庭霜找上一批庄之武门人,愿意出山为少帝党效力的,一步一步安插到朝中,不愿出仕也无妨,暗中保护数年。滴水穿石硅步千里,终于有一门人解其冰心,将庄之武遗孤引见,就是庄子椋。
这才有今日忠臣之后朗声高念遗令这一幕。
每念一句,庄子椋声量愈高,其中太医令如何受逼迫炮制毒物,这毒物如何下在武皇帝饮食当中,时任光禄卿穆涵如何矫制伪诏,如何加庄之武莫须有之罪,如何自封托孤丞相鸠占鹊巢,一五一十悉数道来,其音既清且沉,满殿可闻。
末了李郁萧闲闲接一句:“自封丞相,是为窃,今□□宫,是为盗。穆侯爷,你改贼做匪,可见朕这皇帝并不如你属下所言一般昏庸,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