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黄药子唱道,“起驾慢行!”
黑木车轮子吱吱呀呀开始转动,李郁萧这才扫一眼:“又在拿乔,叫你进来答话,你又不是听不懂。”
穆庭霜只倚在他腿间,手攀上他的手臂拽他的袖子顽,口中只心不在焉:“陛下拿我的衣裳赏人,我还不能甩脸色么。”
?“你的衣裳?”李郁萧恍然,好像是,他刚才赏给罗笙的织裘氅子好似是穆庭霜的。不仅是穆庭霜的,两人还扯围着在观鞠殿胡闹过一回。
这一下脸就挂不住,可是低头看看手肘横在他腿间的这一人,脸上散漫意态恣肆,属于是把皇帝的大腿当靠枕,李郁萧满嘴的致歉咽回去,只道:“横竖你长得贵不可言,难道还缺一件氅子。”
说到这个,李郁萧顾不上调风弄月,拍拍穆庭霜的脸:“乖,回头再赔你的衣裳,先与朕说说紫阳。”
先头说李郁萧的和罗笙的穆庭霜可能没听见,李郁萧从头讲一遍:“他一句桑中之约罗笙脸立刻白了,朕也唬一跳,后头更不得了,张嘴就说你妹妹幼年失慈,幸亏你妹妹和太后都没当回事。你说,”他手跟粘在穆庭霜一色下颌和面颊上似的,又在颌角揉一下子,“只是巧合还是他果真知道什么?”
穆庭霜仰着眼睛瞧他,答非所问:“陛下总捏我做什么?”
明明清泠泠一把嗓子,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娇气,李郁萧手上重两分往他面上拍:“哪学的?你这样子妲己褒姒也要自愧弗如。”
穆庭霜白森森的牙露出来:“跟陛下学的。”
“你,”李郁萧不服,“你少胡说,朕何时这副语气说话?”
“嗯,我想想,”穆庭霜半边面颊叫弄得红一点,他即腆着这半边脸往李郁萧手掌里送,口中道,“大约是眼睛蒙红衣带的时候罢。”
?陛下粗声粗气叫他闭嘴,他不肯,说得更过分,一时说是陛下吃桑葚子的时候,一时又说是陛下驾临汤兰殿的时候,李郁萧臊得,直捂他的嘴。
要说陛下不该如此,总是往外送便宜,可是怎说的。一夕春桃滴露砸着蛐儿脑,李郁萧只觉掌心儿里一温一凉紧接着一疼,原来是穆庭霜咬住他手心一点皮肉磨牙,又一条口舌抵住两排齿印,湿湿肆肆□□不止。
胸中一瞬间心痒难耐,腹下一梭子烈火如烧,李郁萧无端觉得今日亵裤想是御府令奉岔来,怎穿来这勒紧,他拼起两辈子的意志力不去看穆庭霜挑着的眉眼,肃容道:“穆常侍,朕问话呢,你好生作答。”
穆庭霜松开嘴,道:“臣遵旨。紫阳不必陛下劳心费神,他说得种种秘辛不是巧合,是臣教他说的。”
啊?李郁萧不明白:“你不是叫朕选玄清?这许多秘密告诉紫阳做什么,他不是与你父亲交好,不怕他泄密么?”
穆庭霜趁他思索,慢慢欺身而上,嘴里念道:“紫阳不是我父知根知底扶持的人,偶几句风言风语,我父怎会奉为圭臬,正相反,他知道得越多,我父只怕越疑他。”
陛下不许穆庭霜撒娇,他抗旨不尊,邀宠一般黏糊道:“陛下,臣这都是为陛下筹谋呢。”
嗯,原来是这样,陛下继续思考,丝毫没注意到口口声声为他筹谋的穆爱卿已经攀到他身前,陛下道:“罗笙是底牌,这么早亮出去,朕总觉着不相宜。”
穆庭霜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只搭上他的衣裳带子,答道:“陛下安心,并没有亮出去,罗笙是与谁的桑中之约,我没细说,我与雪娘生母之事,也没细说,只是一点草皮柳絮,想来足够紫阳在陛下面前故弄玄虚,引陛下注目,他也没细问。”
对,不只有罗笙的秘密,还有穆庭霜生母的秘密,李郁萧半点没察觉自己外袍带子已经松落,兀自忧心:“你生母,这事但凡有点风闻你爹就要坐不住,他本就开始疑你,倘若再疑心你知道这事,他容不下你的。”
穆庭霜说不会:“陛下忘了,我生母是谁人所囚,谁人所杀,风闻总有来处,穆涵倘若疑心,第一个自然要疑心知情之人。”
知情之人?李郁萧恍然大悟:“你要挑拨裴夫人和你爹的关系?”
是呀,这是个思路啊——等等,他看住穆庭霜:“谁人所囚?朕只听你说她……怎么她生前还被囚?”
穆庭霜细细嗯一声,手上缓一刻,垂着眼神情落寞难言:“她是雪娘出生那年去的,那年我已经八岁,八岁,八年,我从不知府中还有这么一个人。这回我向她旧年相识打听,原来她一直囚在裴夫人偏院中,只是裴夫人说她是妖女,不许旁人接近,看得倒严实。”
李郁萧听得心里一颤,她……她一直被圈在院中,听着一墙之隔自己的骨肉欢声笑语一岁一岁长大,对别的女人喊母亲,她自己却不见天日,直到再不能生育,在穆涵眼中再没有一点价值,悄无声息地死掉。
这这这,李郁萧心中大恸,这也太惨了。
更惨的是,穆庭霜要日日怀着这个惨,不仅不能声张,如今还要拿着生母的死作筹谋。
手掌蓦地握紧,李郁萧对穆庭霜说:“紫阳说你克妻,没事,你已克过一回,朕往后既不会贪花也不会多病,你且放心。”
穆庭霜奇道:“已克过一回?怎说。”
民间克妻克夫是这么说的,克几回才好,就是克死算完,李郁萧面上一红:“你不是救朕眼疾,朕重见光明,不是和重活一次也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