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功绩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上的,所谓保一方平安的承诺,是由陈氏子弟视死如归换来的。”陈桐苦笑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浑河之战时,我父亲几乎是跪下来求我为陈家延续后代,可我厌倦了将孩子看作一把兵器,生即是死的宗旨,他便出此下策,找了一位武官的女儿,好言相劝,为我生儿育女。”
“令尊要是知道他的用心良苦,令你耿耿于怀至今,想必也会懊恼吧。”江吟叹道。
“老头子在围城断粮时身先士卒饿死了,我恨他也无济于事,慢慢地就转移了恨意。”陈桐黯然道:“我其实很庆幸,陈梓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子,至少他能活下来。他负气出走、音讯全无时,我暗暗高兴,以为他会就此抛弃名姓、脱离桎梏;谁知他寄信回京,愿救国难,不计生死。我就这一个孩子,嘴上骂他没出息,那是做给外人看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江姑娘,我今日对你说的话,皆是由衷之言。你善解人意,敏而好学,天下之大,何止一个临安可比。你囿于方寸,有如井底之蛙,看不到天空的无边无际,不觉得遗憾吗?”
微风卷起陈桐宽大的袍袖,他眉目舒展,轻松自在。
江吟沉吟未决,似有所悟。
第25章
晨雨濛濛,杨柳青青,初春的寒气笼罩着江面,江吟撑开一把竹伞,神情落寞。
细密的雨珠沿着伞骨滑落,青石路上传来马蹄的声响。马背上的少年戴着斗笠,脸上的青涩褪去了大半。
他抬眼望见等候在桥头的江吟,先是一愣,而后跃下马,快步奔向她。
“不是说好不来送了吗?”陈梓难掩惊喜,“你家里人知道了,会不会为难你?”
“管他们呢。”江吟扬起小巧的下巴,“我送个友人而已,难道还要他们允许?”
她说得俏皮,神色却略显黯淡。自那件事过后,两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地积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一旦触及便隐隐作痛。
陈梓听得“友人”二字,只觉一阵悲凄涌上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他看江吟衣着单薄,脸颊冻得似白玉,忙解下披风要给她披上。
“你穿得少,不冷吗?”
“不用。”江吟按住他的手,“你留着吧,往后拿来御寒,那边冷。”
陈梓闷闷地收回手,想说几句临别语又张不开口,书院里学的东西全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吟取出特意携带的酒囊递给他,里面装着浓烈的热酒,是她早上冒着雨去酒铺打来的。
“到了雁门关,记得听你父亲的话,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少和他顶嘴。”
陈梓喝了几口酒,烫得直吐舌头,渐渐地鼓起勇气,断断续续道:“早知如此,当日我就不该招惹姑娘。这半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哪怕是远远地瞧你一眼,都甘之如饴。此生若能与你长相伴,陈某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