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雍容的意识已经模糊。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殉国的那一日,她听到了遥远而含糊的一声巨响,然后整个人落进了一个宽广的怀抱里。
“雍容!”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她想起了春天的光,夏天的云,秋天的月,冬天的雪。
世上千千万万的美好事物,伴随着这个声音向她汹涌而来。
“长天……”
这两个字混着大口的鲜血涌出来。
风长天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头发凌乱,眉眼依然是那样深邃,鼻梁依然是那样挺直,带着一脸的焦灼与关切。
据说人在濒死之际会看见最想看见的东西,那么上天待她可真是仁至义尽。
她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的脸,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在此时却变得异常艰难,她那双已经沾满血的手,仿佛和他的脸之间隔着一道天堑,永远永远无法碰触。
“我在,我在。”风长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雍容,我在这里,我来了。”
隔着一层滑腻的鲜血,姜雍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感觉到他脸上的温热。
“真的是你……”姜雍容笑了,“你好了?”
“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风长天一把掏出一样东西,“雍容,我看到了你留给我的这个!”
那是一截沾血的衣襟,上面的血迹已经有一段时日,变作了铁锈般的褐红色,上面用线绣着四个字——逆练心法。
在那个山洞里,在天色将明的时分,她绣下这几个字,将它缝进了他那件里衣的破口里。
不能提前跟他商量,因为要用他最真实的失望和痛苦去骗姜原。
还有一点,就是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萤道长所说的“机缘”。
破除童子之身毁掉化鲲神功,然后刺中璇玑死穴——如果是,那便是“不破不立,置诸死地而后生”,但如果不是,那便是她亲手将他送到鬼门关外。
为了稳定北疆局势,姜原一定会留他一条命,可只是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当真生不如死。
这些个夜晚,她不知有多少次在梦里看见风长天在深牢大狱之中痛苦挣扎着死去,然后在醒来后再也无法闭上眼睛。
“爷练成化鹏啦哈哈哈哈哈!”风长天珍宝一般把那一截衣袖塞进怀里,“来,我给你把毒逼出来!”
“不用了……”
姜雍容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这微笑如此澄彻,仿佛是从全身痛苦的间隙里搜罗提练出来的,凝聚了这一生中所有的欢喜和快乐,而这份欢喜快乐里面,他占了好大好大的一片。
“能看到你没事,已经很好。”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全身的力量都在急剧流逝,痛楚已经侵袭头脑,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铁锥直插进脑海,她无视这痛楚,努力在他面前露出一个最美最美的笑容,“不用救我,长天,我很开心,真的……”
我终于……
可以……
死了……
“既然开心,当然更要活着啊!”
风长天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她感觉到他在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然后,一股磅礴的内力涌入她的体内,像是苍天专为她一人刮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