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用胳膊肘碰碰他,小声说:“老盯着人家干嘛,干你自己的活。”
他们并没有看见,但阿城看见了。
在她低头吃着勺子里的馄饨时,有什么东西从面上滚落,吧嗒一声坠入汤里,只激起一点痕迹,很快了无踪影。
她低着头,面容隐没在一小片阴影里。
摊子的三轮车上挂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路边的便利店招牌也照不亮她的脸,于是天大地大,没有人看见她转瞬即逝的泪。
等到她再抬头时,是非常平静的神情。
“我吃完了。”她搁下勺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带钱,于是理直气壮对阿城说,“结账。”
阿城看着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刚才坠入汤里的眼泪只是他的幻觉。
他没说什么,拿出百元大钞结了账。
老板嘀嘀咕咕的,不大乐意,说这么大的票子,找不开呀。
但找不开还是找了,大概看他俩情况太诡异,老板娘一个劲用手肘捅他,示意他别废话。
阿城转头,把那堆零零散散的钱往楚音面前一递。
楚音:“干什么?”
“罚金。”阿城一脸淡定,“本来该给一百,扣除你的馄饨钱,还剩九十一。”
楚音:“……”
好好的悲伤,霎时被冲淡了。
她无语地盯着阿城,心想真有你的,翻了个白眼就把钱接过来,攥在手心,头也不回往外走。
身后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句闲话家常般的询问:
“收下罚金,我是不是不用被开除了?”
楚音再次竖起中指,送了他两字箴言:“fuckyou!”
阿城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
楚音很少吃这么饱,像是自我报复一样,吃下了整整十四只大馄饨。
原本合身的小黑裙,此刻也变得不太合身。
不合身的主要是腹部,勒得慌。
她扶住腰,经过了自己的车,阿城在后面提醒她:“不上车?”
“吃太撑,消食。”
他们一前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
老宅在不远处,霓虹灯消失后,变得若隐若现,不太明显。
楚音望着家的方向,良久,忽然问身后:“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像个有钱人家被惯坏的恶毒千金?”
阿城:“不是。”
以她家这种财富状况,离他印象里的“有钱人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中下水平,充其量是个中产阶级。
楚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会错了意,笑了两声:“你不用安慰我。”
阿城:……
并没有这种想法。
也许是今晚的经历太戏剧性,也许是阿城的沉默寡言让他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听众,楚音的话忽然变多。
“你也觉得树不是楚意然让人弄走的,是我错怪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