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注意到在场几乎清一色的新面孔,看来自打他出事后,卫青山已经迫不及待把老头子身边来了个大换血。
姜医生和往常一样查房,问问看护病人的状况,检查尿袋容量。
阿城的视线落在病床上,然后就不动了。
早在一周前,他就该到了,要不是高速公路上那起车祸,也不会今天才姗姗来迟。
床上的人好像老了很多,从脑溢血倒下的那一刻起,至今也不过一个月,那个意气风发的集团董事长眨眼变成了垂暮老人。
人在孱弱濒危时,叫人恨也恨不起来,反倒生出一丝同情。
卫遇城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画面。他对父亲一直怀有复杂的感情。
在他最叛逆的时期,曾经父子反目,他发誓要自力更生,卫氏集团的一分钱他都不会要。可后来还是平和下来,大不了漠然以待,为什么要把属于他的东西拱手相让给那个私生子呢?
他身上流着商人的血,如何把利益最大化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查房的几分钟里,床上的人一直在昏睡,若不是呼吸罩上时有时无的雾气,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离开病房时,阿城拿着查房簿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发白。
姜医生看见了,以为他紧张,在电梯前拍拍他的肩,“没事,已经查完房了,一会儿下去把衣服——”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叮,电梯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行人,个个西装革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卫青山。
卫青山一边听身侧的人汇报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往外走,目光与电梯外的人擦撞而过,并未停留。
倒是阿城一顿,眼神陡然一暗,随即低头,跟着姜医生踏入电梯。
卫青山一直走到病房门口,才停下脚步,忽然回头,“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守在门口的人回答说:“医生查房。”
“后面那个生面孔是谁?”
“说是实习医生。”
卫青山眼神微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对视得太仓促,他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回想起来才觉得那人好像有点眼熟。
助理还以为是刚才的汇报出了问题,忐忑地问:“老板,哪里不对吗?”
卫青山摇头,收回视线,“就这么办吧。”
为免夜长梦多,他早几天就在筹办卫遇城的丧礼了,哪怕只是个衣冠冢,盖棺定论了也能安心。
人死不能复生,他就不信他那个大哥都下海喂鱼了,还有人拦着不让他坐上长桌尽头的位置。
他知道他们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属意于他那位好大哥。
那又如何?接班人都死了,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便他们背后诋毁他、看不起他,最后也一样要对一个私生子俯首称臣。
卫青山嘴角一弯:“好歹是卫氏集团曾经的顶梁柱,通知记者,今天下午我要让大哥风光大葬。”
阿城走后,家里又回到以前了无人气的样子,说句话都像能听见回音。
楚音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人真是群居动物,他也不过才来几天,她就开始不习惯冷清。
所以听见大门口传来的动静时,楚音下意识坐起身:“阿城?”
门开了,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双层饭盒,却不是阿城。
“爸?”楚音愣愣地望过去,“你怎么来了?”
讶异之余,她的语气冷淡下来,带了点刻薄的嘲讽:“怎么,又来替你的好女儿赔不是了?”
楚放辉看她片刻,把饭盒放在茶几上:“还没吃午饭,一起吃?”
“不吃。”
“阿姨做的糖醋里脊,蒜蓉排骨,你不是一直念着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