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口锅,谁碰谁死。
自有汉以来这六十多年,前后近二十人奉常,或者说以前叫‘太常’,其中便有四人,死于类似的祭祀事故。
只是青史之上,并不会记载太常某某、奉常某某,因为在祭祀过程中灭了一盏灯、起了一阵风而死,而是会被记载为‘突发恶疾’‘暴毙而亡’,乃至于‘知天命’‘寿终正寝’。
所以,毫不夸张的说,杀一个臣下,对刘汉皇帝而言,几乎是毫无操作难度的事。
——先任命此人为奉常,然后三天两头祭个祖、告个庙就可以了。
换个角度来说,窦彭祖能在奉常的位置稳坐这么多年,自也不是因为先帝和刘胜懒,不愿意去祭奠祖先,而是因为先帝和刘胜,都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包庇’窦彭祖。
毕竟再怎么说,窦彭祖也是窦婴之后,窦氏外戚唯一能拿出手的牌面。
真要让他死个莫须有,那窦太皇太后的盛怒,绝非这人世间的任何人所能承受的······
“窦完出了这样的事,袁盎,当也是活不了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窦太皇太后再度开口,语调中也重新带上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只是刘胜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知道皇祖母是在考校自己的业务水准,便也赶忙正了正身。
饶是早有腹稿,也仍不忘细细思考一番,再措辞片刻,方郑重其事道:“太仆马政,系天下安危于己身,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若大张旗鼓的查办太仆上下,恐怕会生出不小的动荡。”
“反之,又恰恰因为太仆马政太过于重要,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孙儿还不从重查办的话,往后的太仆马政,只会愈发让天下人感到失望。”
“在孙儿看来,这也正是皇祖母没有让廷尉去治窦完的罪,而是让窦完去宗祠受罚的原因?”
轻声一语,引得窦太后缓缓点下头,刘胜再继续道:“所以孙儿认为,此事既不能高调,又不能不高调。”
“具体而言,便是对外放出消息:太仆袁盎体弱多病,告老还乡,再委任新太仆,皆新太仆的手以整合、调任的名义,大肆整治太仆上下。”
“而对内,就不需要再顾着朝堂的体面了——孙儿打算将发生的所有事都拟为公文,发放给我汉家千石以上的每一个官员,将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他们。”
“如果可以的话,将窦完、袁盎的下场也写上公文,若皇祖母恩允,还可以对窦完、袁盎等一干首恶者抄家······”
说到最后,刘胜的音量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望向祖母的目光中,也不免带上了些许迟疑。
抄家,在封建时代的每一次出现,几乎都是和‘灭族’紧密联合在一起的。
对窦太皇太后的族人抄家,几乎意味着当着窦太皇太后的面,要断窦氏某一支血脉。
此事,刘胜要做。
但做之前,必须得到窦太皇太后的首肯。
至于袁盎,从刘胜那句‘必须让每个人,都知道窦完、袁盎的下场’就不难听出:袁盎的下场,绝不会比必将跪死在窦氏宗祠的窦完好到哪里去······
“由衙役抄家,终归是不体面。”
“外人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皇帝想要粉饰的太平,可就要弄的天下人尽皆知了······”
“这样吧。”
“过几日,我让南皮侯带着我窦氏宗人,亲自去窦完的府邸,去查抄其府内。”
“公文之上,皇帝还是可以写‘查抄了窦完的府邸,搜出了所有赃款’之类。”
“至于窦完贪墨的部分,没能从其府上抄出来的,由长乐宫补吧······”
“——皇祖母······”
“不用再说了~”
···
“族中子侄做出这样的事,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能好生管束。”
“在民间,孩童踩坏了邻居的庄稼,父母双亲尚且要赔上几斤米,再亲自登门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