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姜言意撑在手肘在罗汉床上看书,晚风吹来,烛火摇曳,她上下眼皮已经困倦得直打架。
沉鱼劝道:“娘娘您先歇着吧,明日再问五少爷便是。”
然不等姜言意答话,院门口就传来了话音:“五少爷过来了。”
姜言意从书卷中抬起头来,朝门口望去。
院门处挂了一盏风灯,洒下一团昏黄的光晕,楚言归着一身雪青色的袍子,缓步从铺了鹅卵石的小径朝主屋走来。
小径到主屋的这一段路没有灯笼,楚言归的身影在院门口处还是清晰的,走进院门后便慢慢融入漆黑的夜色里,姜言意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黑影。
随着他走近,在屋檐的灯笼下,黑色的皂角靴、绣着曲水纹的袍角、苍白清俊的面容……才又逐一清晰起来。
这两年他五官越发长开了,很奇怪的感觉,看着这个青年,有一瞬间,姜言意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封朔从前的影子。
但随着楚言归进屋,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唤她“阿姐”,那股肖似封朔的感觉就消失了。
姜言意也笑起来,示意他落座,问:“跟哪些同僚小聚去了,怎这般晚才归家?”
楚言归道:“忠勇侯府托了韩学士疏通关系,想把府上的庶子放到翰林院当差,韩学士今日请翰林院所有同僚小聚,无外乎是为了堵我们的嘴,我不好推拒。”
官场上,世家靠人情为族中子弟谋个闲职的情况并不少见,韩学士是楚言归在翰林院的顶头上司,今日这饭局,他的确是推脱不得。
姜言意问:“在翰林院这些日子如何?同僚们可好相处?”
楚言归神情像是有些无奈:“阿姐,我如今都进翰林院了,不是在书院里了,你还担心我跟同僚龃龉不成?”
他从前读书那会儿,的确是不学无术,成天在书院惹是生非,还开罪了不少人。
如今在官场可不比书院了,哪怕是死对头,明面上那也是笑着互相恭维的。
姜言意笑笑:“当真是一晃眼,你就长大了。”
楚言归看着她,有一瞬间眸光很深,道:“我倒是恨自己懂事太晚。”
不等姜言意接话,他很快接揭过了这个话题:“阿姐,陛下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跟着他,我放心。”
姜言意好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楚言归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道:“阿姐过得好,我就欢喜。”
这傻孩子。
姜言意道:“你过得好,阿姐也欢喜。”
瞧着天色已晚,姜言意同他说了几句,便催着他回去歇息。
她并未对楚言归的话有丝毫怀疑,毕竟派出去的暗卫打听到的,也是楚言归和翰林院同僚在酒楼宴饮。
第二日,姜言意在楚家用过早膳,便换了一身常服,去她在京城各处产业视查了一番。
生意最红火的自然还是如意楼,无论何时,楼里几乎都是座无虚席,京城如意楼里有封朔写给的那篇《古董羹赋》的拓印版,原版已经没裱在西州如意楼了,被姜言意私人珍藏了起来。
如意楼里保留了说评书这一娱乐项目,她进店后才发现,说书先生说的不是什么时兴的评书,而是她同封朔的故事。
评书里美化了她和封朔的初遇,只说她们是因如意楼的美食结缘,后来封朔抵御明翰国外敌,她以货船智运药材南下救急,这段故事大宣朝百姓基本上已经家喻户晓,但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讲述起来,楼里的食客还是听得入迷。
离开如意楼时,沉鱼笑道:“难怪民间百姓都称如意楼为皇后楼。”
出宫一趟,姜言意心情的确放松了不少,她道:“许久没见过秋葵了,让人回楚家知会一声,晌午就不回去用饭了,我去看看秋葵。”
秋葵和铁匠初到京城那会儿,姜言意寻了一处清净的宅子给他们住,铁匠一直照顾到秋葵出了月子,才去京城的面坊当值。
马车停在秋葵她们住的宅子外边时,姜言意掀开车帘就瞧见院墙上方探出不少南瓜藤来。
这一片宅子住的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体面人家,家家户户墙头长出来的,多是红花绿树,这南瓜藤乍一眼看去还挺扎眼。
沉鱼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妈子,见她们衣着富贵,斟酌开口:“不知几位是?”
沉鱼问:“秋葵姑娘可住这里?”
院子里面很快就传来秋葵的回应:“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