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倒有几分胆色,一咬牙道:“成!我们去,我们带着孩儿一道去,但此去不知何时能回,不如先行分家?”四房的银钱生意原本都握在顾廷炳手中,自他被流放后,这两年廷煊夫妇几乎已都接手过去,趁现在自己还清楚底细,赶紧分了家,免得以后两眼一抹黑。
“放肆!”四老太太今日威猛异常,似乎着意要打压她们,骂道,“老爷子还好端端的,竟敢提什么分家,你咒老爷子快死么?!”
五老太爷也骂道:“你这贱婢,分家这种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三年之内分家两次,你想叫人家戳顾家脊梁么!”
四老太太又道:“待老爷子百年之后,想分家也成。要么廷炳回来,要么德哥儿(顾廷炳长子)及冠,我就做主分家!否则……”她冷冷一笑,刺骨鄙视的目光扫过炳二太太,“孩儿还小,不能自己做主。有个不肯陪夫婿吃苦的娘,一分了家产,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话十分难听,只差没指着对方鼻子骂‘水性’了,炳二太太立刻哭了起来。四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她,也不把话说透,等着以后慢慢当话柄。
顾廷煊厚道,似有些不忍,正想去说两句,却被煊大太太扯了下袖子,以目光制止。炳二太太犹自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刘姨娘跪在地上,看着这满屋的人,却渐渐明白了——四老太爷这一病倒,自己祖孙几个,却是要受人拿捏了。
威风的妾室做了大半辈子,竟到老了要受罪,刘姨娘心里一片茫然。
……
明兰默默看完这一幕戏,一言不发的跟着顾廷烨回了府,此时已是灯上月梢,两人各自更衣,沐浴盥洗,然后屏退众人,关上房门。
床头的雕花四方小翘几本是墨色的,可昏黄的烛火下,隐隐透出一抹暗红来,几上放着一把白瓷染青花的小矮壶,精致的壶嘴微微翘起,烛火轻轻一晃,在几面上留下高低起伏的阴影。明兰裹着薄缎中衣坐在床沿,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
顾廷烨躺坐在床头,月白绫缎的宽袍松松铺在床沿,漆黑的散发长长垂至赤裸的胸前,今夜他没有拿本书做幌子,就这么直白的盯着她,看她满心疑惑,欲言又止。若是平常,他早主动替她解惑了,可今天……他要看看,她究竟会不会问。
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意,近乎自嘲。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挣扎在问与不问之间,等着。
“余……余嫣红……”明兰竟觉呼吸困难,对面黑影憧憧的帐幕下,男人幽深的眸子仿若锁链缠着自己,“……是顾廷炳?”
可怕漫长的沉默。
男人收起闲散,声音冷硬如冰岩:“至少三十年,他别想回来了。”
明兰脑中一片空白,结巴道:“可……这是为何?”她设想过很多人,总觉得应是个风花雪月,色胆包天的人,却没曾想是整日钻营于权势钱财中的顾廷炳?!
“为了银子。”顾廷烨异常平静。
明兰心沉了下去,真想竟然远比预料的还要丑陋,起因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是。
“余家的陪嫁丰厚,除却田庄铺子,嫣红手中至少有两万两现银。嫣红死后,退还余家嫁妆时,这笔银子不见踪影。自然,以当时的情形,余家也不会追问。”
“……顾廷炳早垂涎嫣红的嫁妆,奈何没有名目,待我出走后,人人都说我不会回来,他便动了心思。”
“可惜东窗事发的太早,他只吞没了现银,那些铺子田庄还没法动……”
平静叙述的语调,仿若一出残忍的闹剧。
明兰胸口压抑的难受,“这件事,四老太爷……知道么?刘姨娘呢。”
顾廷烨缓缓道:“起初便是他们母子谋划的。待第一笔银子弄到后,老子也知道了。”
“四叔父没有制止?”明兰气愤难言。
顾廷烨没有回答,只嘲讽的笑了笑。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明兰冲口问道:“四叔父的病可与你有关?”
“有关。也无关。”男人似笑非笑,“我叫人去给那群狐朋狗友传话,我和四叔虽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可不许怠慢了我家长辈。”
过了半响,明兰又问:“四婶婶……为什么肯帮你?”
“她不是帮我,是帮她自己,帮她女儿。”
“廷荧妹妹的亲事……?!”明兰惊觉。
“那门亲事,是我去请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