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句说得虚无缥缈,吞在喉咙间,半句气音呵出,声音陡然一散,溢出他压抑的哭声,被赵晚缨听得一清二楚。
她宁愿代清川号啕大哭,也比现在这抖落的声音让人好过。
在赵晚缨的记忆里,代清川总是温润如玉的,可眼前这憔悴的人,是她所不能想。看着他咬唇止着自己的声音,在看见自己时才外露的情绪,赵晚缨无不感到心碎。
她该陪着代清川来的,她不该丢下他。
“对不起,我应该陪着你过来。”赵晚缨捧住他的脸,愧疚得无以复加。
代清川摇头,“不是。”
“是我太任性了,我应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代清川总是在,他不论多忙,好像都会出现在赵晚缨身边,在她有困难的时候,情绪低落的时候,会做一顿好吃的,柔声细语地开解她。
可换到自己身上,赵晚缨深知,她单方面的享受了对方的付出,却又自持自己的职业特殊性,强迫代清川对她有所理解。就连他独自回眷城之前都在说,代清川永远理解赵晚缨。
那她呢?赵晚缨扪心自问,她在干什么?
她在推着代清川回眷城,让他面对母亲去世的悲痛,自己却没有及时出现。
“我是个不称职的女朋友,我说过跟你去见一见连阿姨,却……现在却没有机会了。是我不对,要是我跟着你回眷城,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赵晚缨捶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呼吸不畅,强忍着泪水。
现在最困难的是代清川,她不能情绪激动,她要撑住。赵晚缨不断地告诫自己。
“代清川,你还有我,我还在。”
第76章
落了雨,风铃声隔着落地窗被风雨吹得晃悠着,拍打着玻璃,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阳台上,本就阴暗的空间,因为乌云密布,显得格外漆黑。
角落里,两个人抱在一起,一动不动,仿佛两座雕塑。
倏尔,有人被风铃声吵醒,睁开眼。
代清川看着这冷清的房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脖颈边的呼吸平缓而温热。他轻轻偏过头,赵晚缨靠在他肩膀上睡得平和。受伤的手已经被打了石膏保护得很好,他这才注意到赵晚缨身上穿的是病号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
她是从医院里过来的。代清川长睫轻颤,伸手摸上她的脸,那里还有几处尚未结痂的伤痕,摸起来不平整,指腹擦过,便听得身边人的哼唧声。怕弄醒她,代清川便不敢再动。
他仰头靠向冰冷的墙壁,将自己的思绪放空,脑子里无数次地在回忆母亲离去的场景。
她躺在病床上,苍白无力的一个人,手掌始终是温暖的,她握着代清川的手,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说:“就这么留下你在这个世界上,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对。但好在有人陪着你,并不孤独。我这么多年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也不想奢求你的原谅,但最后的时候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她说:“我们母子之间有很多的不坦诚,自从你被绑架后,我和你爸始终抱有愧疚,本想自此以后积极补偿你。可事与愿违,你爸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得不再次忽略了你的情绪。我们终究是不称职的父母,小川,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们这对父母。”
代清川只是摇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怕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川,你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了,可惜我和你爸没有福气看到那一幕。”
冰冷的墙体传来的气息,将代清川涌上来的悲凉冰冻住。母亲去世后,他逃避地回到这个家来,打开窗户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风铃声响动,好像听着这声音,就能回到十岁那年聚在一起给他过生日的场景,他们唱着生日歌,让他许愿,他许了什么愿望?
他想着,希望爸爸妈妈能够多陪陪他。
可是……这个愿望许下不久后,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母亲也突然忙碌了起来,年幼的代清川自此又孤身一人。
好在赵晚缨还在他的身边,代清川扭头看了身边的人,赵晚缨温暖的味道袭来,他贪恋地靠过去,动静大了些,惊醒了她。
“你醒了?”赵晚缨揉着眼睛,声音还有些许迷蒙,她下意识地攥住代清川的手,冰冰凉凉的,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穿得太少了。”
代清川手指钻进她的外套里,扯了扯她内里的病号服,看见了胸口绣着的曲水县医院的字样,“你是从曲水县医院过来的?身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没有听医生的话强行出院的?”
他果然眼尖,一眼就能把事情看清楚。
赵晚缨抓住他的手指,把衣服拢起来遮住病号服,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话题,“你回家了,那阿姨的事情谁在处理?是展羽吗?我刚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听着那边很是嘈杂。”
“嗯。”代清川走之前,拜托了张展羽先顶着,但不能总是逃避现实。
想着,他站起来,却因为坐久了双腿一瞬间发麻,趔趄了一下,被赵晚缨扶住。
“还好吗?”
代清川摇头,撑着墙站着,“腿有点麻了。”说着,他自嘲地一笑,“圆圆,我是不是很没用?现在这时候我竟然想着逃避,躲在家里,还要让展羽去帮我处理事情。”
赵晚缨反驳他:“不是的!你已经很坚强了,你又不是石头做的,哪能没有感情,这不是没用,不是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