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贞跟随着小太监,走入承安殿侧殿,砚回早已候在此处,一见他,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口内说着:“正说大人呢,大人就来了。”
孟贞目不斜视,只问:“陛下近来可好?许久不见陛下上朝了。”
砚回亲自给他引路,笑道:“陛下新得了几部好书,正看得入迷,何况朝中有您在,解陛下之忧,自然是懒怠上朝了。”
孟贞终于看他,那双浅灰色眼瞳里波澜不惊,映着砚回的身影,令他些许惊慌,只得陪笑。
孟贞嗤笑:“砚回公公,今日话有些多,你这话若传了出去,可叫左相大人作何想法。”
砚回脸色一变,已经些许不满,孟贞看着他,脸上眼中皆含笑意,拂袖上了侧殿台阶。
砚回立在原地,眼中簇上几缕恨色,若是像顾清平这样无权无势的人面圣,那他自然可以入内伺候,但像孟贞这样位高权重的平章院首辅面圣,那他便是半点也没有入内的资格。
何况,孟贞一向瞧不起他们这样的内侍。
孟贞进入殿中,绕过书架,窗下竹榻上,儒服的帝王背对着他,背影略显清瘦。他缓步行去,看见帝王面前的矮案上,铺着一副残局。
孟贞行礼:“陛下晨安。”
顾琛头也不抬:“免礼。”
孟贞起身,半点不见外地落座于矮案的另一侧,拈起一粒墨玉雕制的黑子,端详棋局片刻,抬手落子。
令帝王困扰的棋局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解开,他松开皱起的眉,抬头看向孟贞:“首辅此时面见,所为何事?”
“陛下,”孟贞叹息,“侍御史年嘉……尚且年轻,恐不能完成陛下所托,臣惭愧,请求…召回年嘉。”
“首辅,落子无悔。”年轻的帝王拈起一粒白子,随意落下,立即将黑子逼入绝境,他的目光很淡,因而显得神色也极淡。
孟贞端详着他,起身道:“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顾琛微微轻笑:“首辅不必如此,爱屋及乌,他并不会有事。何况,堂堂月朗风清年少嘉,怎会无能至此?”
孟贞开口,却无言以对,只得复坐下,与他对弈,霎时满堂寂静,只听棋子磕在玉盘上声响清脆。
半晌,孟贞道:“这几日,不见陛下上朝了,连明德堂,也甚少见陛下去了。”
帝王神情不变:“夫人病了。”除此一句,再无他话。
孟贞再道:“听闻这两日,中书令谢明玄日日进宫,臣以为,此举甚为不妥。”
“首辅,你近来,话有些多。”顾琛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孟贞低头,起身下跪动作一气呵成。
年轻帝王轻展衣袖,倚着矮案,神色冷淡:“不妥又如何,他是夫人亲兄,朕还能拦着他不成。首辅,朕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但养精蓄锐,才是首辅现今该做的事。”
帝王亲自下榻,扶起孟贞。位高权重的孟首辅其实并不老,四十几许的年纪,见惯风雨令他内敛而含蓄,气质儒雅,是个真正的读书人,顾琛素来喜爱文人,自然不会对有大儒之风的孟贞过多责备。
他道:“首阳先生高徒现如今正居宫内,首辅若是无事,可前去看望。”
孟贞叩首拜谢,而后辞出,盛渊帝取下一卷竹简,又听脚步声渐进,轻而浮躁,却是砚回,他举着一卷画纸,奉到帝王身前,道:“回陛下,周先生新书一卷好字,特奉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