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乐忍不住了,抢到解放车前面的驾驶室,边用拳头拼命的“咣!”“咣!”的猛砸着车顶,边大叫道:“停车!停车!着火了!着火了!”
解放牌卡车“吱嘎”一声,一个急刹车横在了路上。车上的人拜刹车惯性所赐,都拥到了一起。“三寸丁谷树皮”从副驾驶的车窗中探出头来,把大墨镜推到额头上,向车上看着,脸色十分难看的训斥道:“干啥!干啥!干啥呀?你们好目秧儿的砸车干啥?”
见“三寸丁谷树皮”这个时候还在耍处长的威风,战智湛心中不禁有些愠怒,暗暗地骂道:“你他娘的跟谁俩急头掰脸的呀?你不知道俺们这是在帮你的忙嘛!”
“唐处长你快看那边,肯定是着火了!”没等战智湛的话说出来,同学们已经在车上七嘴八舌地嚷开了。“三寸丁谷树皮”手一搭厢板,脚一点,“噌”地一下跳上了车。“三寸丁谷树皮”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身体往车厢板上一伏,一个翻身就跳下了车,钻进了驾驶室。动作娴熟,利落。卡车在“三寸丁谷树皮”的指挥下原地调头,在颠簸的马路上飞快的向失火的地方疾驶。几个学生起初站在车上,但狂风卷着砂砾迎面打到脸上,十分疼痛。
战智湛可没考虑这些,他的脑子急速转动着。瞅这模样,“三寸丁谷树皮”这是要领着他们几个学生去救火呀。忽然,战智湛想起来二哥武友义曾经讲过的海哥下乡时救山火的故事。
海哥下乡所在的生产建设兵团四师三十五团林业连居于深山老林之中,离海哥他们知青所住的泥草房不远的山坡上住着一家四口人。男主人叫王扎根,他的老婆丫蛋儿和他们的一双儿女。儿子王东星,女儿王东晨。王扎根不是他原来的名字,只是他十年前来到北大荒后,决心在这片荒蛮之地扎根一辈子,这才改名“王扎根”。
海哥和王扎根一家处的很好,他尤其喜欢小东星和小东晨兄妹俩,常常偷出来一些炊事班剩下的白面馒头,眼看着兄妹俩香甜的吃掉。
在北大荒,暴虐的西伯利亚寒流,长久地在这里盘旋,一年有三分之二时间是冬天,极度最低温度甚至达到摄氏零下四十度。但这片荒原却有着世界上最稀有也是最肥沃的被人称作“土中之王”的黑土地。有人说知识青年这一代是在口号声中长大的一代,也是向英雄致敬的一代,是真正燃烧过也被燃烧的一代。从金训华到肖柯,无数热烈的,想要证明自己、实现自己的年轻人都有一种令人热血沸腾、为革命大无畏牺牲的精神。这种精神的确曾经就像荒原上的火种,迅速蔓延到整个兵团。
北大荒几乎每个农场都有复转官兵、知识青年这些拓荒者的墓碑,显示了一种震天撼地的悲壮。他们当中有很多是壮烈牺牲,被视为真正的人民英雄。但更多的是事故和疾病,夺去了他们年轻的生命。那年十一月七日,一场特大山火,在山林里燃烧。海哥和他的战友们在梦中惊醒,当他们穿上衣服冲出泥土屋的时候,无不为眼前火光烛天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王扎根出现在大家面前。他虽然被烟熏火燎得十分狼狈,但仍然镇定自若。王扎根制止住了差一点就要溃散的知青们:“同志们,山火就像美帝国主义一样是纸老虎!我们不能当逃兵,要誓死保卫国家财产!明知火烧人,偏向火海冲!谁英雄、谁好汉,火场上面比比看!党员、团员同志们,前面就是美帝国主义侵略者和李承晚匪帮。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跟我冲呀!”
“冲呀!”知青们在王扎根的鼓励下,一个个热血沸腾。他们赤手空拳,争先恐后,如飞蛾扑火搬扑向火海。那火光中有他们盼望已久的荣耀,那火光中有他们追求太久的理想。
一个刚十六岁的埠头知青付晓芳,当时正在发烧,战友们劝她别去,付晓芳却急的差点流下眼泪,奋力挣脱开战友们:“说啥呢?不行!我得去,我还得争取入团呢!”
说罢,付晓芳把棉袄脱下来,蒙到脑袋上,高喊了一声:“伟大的导师万岁!”就冲了过去。
“向付晓芳同志学习!”在付晓芳的感召下,激情让知青们在大火面前犹如初生牛犊,丝毫没有畏惧,奋勇扑打着肆虐的山火。但大火并没有因为知青们的勇敢而有半点消退的意思,荆棘在烈火中爆裂得比口号声还响,齐腰的荒草比激情燃烧得更高。眼看着风向变了,大火席卷了王扎根的家。海哥的衣服、裤子都已经着了火。他就地打了几个滚,站起来对还在奋不顾身指挥灭火的王扎根喊道:“老王,你家着火了!你赶紧回家救火呀!”
王扎根大喊道:“没有大家,哪有小家?千万不能让山火烧过边境线,造成国际影响!”
眼见王扎根头也不回的又冲进火海,身影消失在浓烟中,海哥气得一跺脚,一头钻进了王扎根家的泥草房。屋子里的浓烟几乎让海哥窒息,他循着小东星兄妹的哭叫声摸过去。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吃了一惊:只见王扎根的老婆把小东星兄妹俩护在身下,她浑身是火,身上压着熊熊燃烧的房梁。海哥不顾浓烟钻进自己的鼻孔,强忍住剧烈的咳漱,附在丫蛋儿耳边大喊道:“嫂子,你坚强一点,坚持住,我来救你!”
说着,海哥不顾自己可能被烧伤的危险,奋力去搬被火烧的“噼啪”作响的房梁。
丫蛋儿的鼻孔里全是烟灰,她费力的睁开无神的眼睛,喃喃对海哥说道:“大海……我不……我不行了。求……求你把两个孩子救出去,让他……让他们认你当爸……”
山火三天之后熄灭了。北大荒寒冷的夜,王扎根夫妇和十一名知青年轻的生命,化作了缕缕青烟。年仅十六岁的付晓芳,她说过的“我想入团”那句话,竟成为她临终最后的遗言。北大荒那一幕,那一刻,成为幸存下来的知青们一生的永远噩梦。王扎根和十一名知青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其中十六岁的付晓芳被追认为团员。留下的除了战友们唏嘘感叹之外,还有一副挽联:“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对!王扎根说得好!明知火烧人,偏向火海冲!谁英雄、谁好汉,火场上面比比看!”战智湛不由得暗暗下定了决心。可是,战智湛已经见到了恶鬼旱魃,正阳河这把火十有八九是这个恶鬼放的。最起码,恶鬼旱魃也是助纣为虐之鬼。正阳河的老百姓,包括“三寸丁谷树皮”在内都是凡人,就算是消防队来了,也难以和恶鬼旱魃相抗呀。战智湛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先找机会除了恶鬼旱魃再说。也许除掉恶鬼旱魃,包括“三寸丁谷树皮”和同学们在内,救火所付出的代价或者是牺牲才能更小点。
战智湛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腰间的“玄冥斩鬼刀”。有这柄冥界的神兵在,也不怕恶鬼旱魃的本事有多大。另外,“玄冥斩鬼刀”属于至阴之宝,备不住能救自己的命!
卡车颠簸得厉害,六个学生急忙像一群小羊羔一样,挤在一起,全部蹲了下去。三个女生偶尔会因为强烈的颠簸,失声尖叫一声。卡车终于冲到离着火处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学生们甚至都感觉到了汹汹的烈火烤得他们的脸火辣辣的疼。
“三寸丁谷树皮”第一个跳下车,一改往日的那种猥琐表情,就像是在指挥自己的战舰冲向敌舰,十分威严的大声命令道:“同学们全体下车,都跟着我去救火!”
为防不测,卡车扔下“三寸丁谷树皮”和同学们之后,开足马力向安全处急速退去。“三寸丁谷树皮”扯着嗓子对学生们喊:“同学们,按照我平时教给你们的法子救火!先救人后抢东西,大家别分开,保证自己的安全。听见没有?”
同学们边答应着,边冲向火场。失火现场十分混乱,有些人哭爹喊娘,寻子觅爷;有些人磕头作揖,求别人帮着自己抢东西;有些人提着水桶,乱糟糟的试图扑灭熊熊的大火。熊熊的火焰在恶鬼旱魃的煽动下,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企图把所有的地方都覆盖在它的肆虐之下。火越烧越大,有一座茅屋烧成了一个大火团。一个大娘披头散发,哭着向屋里冲去。可是,她的衣服也着火了,仍无法冲进屋去。
几分钟后,火越烧越大,还散发出烧焦的味道。就在这时,战智湛隐约听见着火的屋子里传出呼救声。战智湛急了,一把抓住被邻居拦住的大娘问道:“屋子里头还有人咋的?”
“有!有!有!是我儿子!我……我儿子还在屋子里头!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你们快救命呀!”大娘跺着脚哭叫着。
“救命!救救我!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呀!”战智湛抬头望去,果然有个小男孩儿的头探在窗户外面,向人们大呼求救。
这个救命的小窗户,长宽都只有三十厘米左右,高出地面二米四五那样。这个小男孩儿的头和手都露在外面,还在大声呼喊:“叔叔救我!我站在床上呢,床已经烧着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叔叔救命啊!”
战智湛几步就跑了过去,却站在窗下左右为难,担心这么小的窗户,如果硬往外拉人,万一卡住怎么办?小男孩儿的目光迸射着希望,不停的向战智湛求救:“叔叔,门口已经被火堵上了,快救救我,都烧起来了!”
“兄弟,你先把手伸过来递给俺!”战智湛心一横,踮起脚,伸长手,去拉小男孩儿的手。战智湛的手刚可以拉住小男孩儿的手,就使劲往外拽。
幸好这个小男孩儿很瘦,他的头出来以后,上半身也就能够很顺利的拉出来。不料拉到腰部,小男孩儿突然大声喊疼,原来是他的臀部被卡住了。战智湛看见小男孩儿的脸上、手上黑乎乎的,不知是伤还是灰,十分着急。关键时刻,任天乐大叫着跑了过来,钻到战智湛的胯下,把他扛了起来。战智湛情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了,伸出双手插到小男孩儿的腋下,用力抱住,脚蹬墙壁,大吼一声,在小男孩儿“啊”的一声惨叫声中,终于把他拉了出来。
战智湛和任天乐、小男孩儿一起摔在地上。小男孩儿的腿上、臀部、腰部都烧伤了,身上的衣服被窗户刮得稀烂,露出了红肿的娇嫩的肉。“新西兰奶牛”抢上前去,抱起小男孩儿问道:“小弟弟,你们家屋子里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