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裕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答,已经将下一句话准本好了,没想到严寄竟然回了他一句话,这令张裕十分意外。
严寄目光中透着衰老,这几年的保养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内失效了,尽管他竭力撑着身体,却身形不稳,摇摇晃晃,比起以往的故作老态,此刻却让严馨十分真实地感受到,原来他真的老了。
严寄摆摆手说:“我他还喝冷水?”
张裕皱眉,转而看向严馨,严馨也一脸疑惑,严寄的声音有些低,她都没听到严寄说了什么。
严寄转身看着他的轮椅,好像要离开的样子。
张裕想上前帮忙,想了想还是停在原地没动,如果他现在上前去推轮椅,那么“请人”离开的意思不就更明显了吗?而且他还没完全猜透严凡的心思,就这么躲进厨房?这很不符合严凡的行事作风。
严寄的手才触到轮椅扶手,严凡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回头看着严凡,严馨目光中都是担心,她觉得今晚的哥哥很反常。
张裕眼神中的“担忧”更甚,他知道严凡他们父子间的所有事,这种时候往往越是平静,心里的难过和失望就越多,或许已经伤得不想说话。
严凡却是出乎意料地笑了,举举手里的玻璃杯,将一杯白水举成了红酒的样子,优雅而不失庄重,是客气冷漠的语气:“不住下吗?住一晚再走吧。”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惊呆了所有人,惊得严馨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无比精神,而张裕则是皱了眉,看向严凡的眼神更露出“担忧”神色。
严寄则是愣愣地看着严凡,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句话,他眼神中露出“很不相信”的神色,一丝笑意从嘴角浮起,抬手推推眼镜,眼里又有了无比闪烁的光芒,他斟酌措辞,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严凡堵住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这里这么小,想来您也住不习惯。”他说完就对门口的两个保镖招手,吩咐道,“送老爷子回去,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他说完就礼貌地伸手,很敷衍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半杯白水饮下,他的头始终高昂着,不曾低下。
严寄被推出门外,轮椅压过地板,见严寄驼背的身板显得很瘦小,两个保镖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坚实的如两座山。
严凡看着严寄的背影想:“是因为一左一右的保镖,将他衬得这么瘦小吗?”
严凡皱眉,捏紧手里的玻璃杯,脸上瞬间没了轻松和愉快,刚才那股狠意的挑衅也完全消失不见。
严寄忽然停住轮椅,回过头来说:“你别总是喝冷水,对身体不好公司离不开你。”
严凡讽刺地笑了一声,语气中故意带了“满是被需要的得意”,慢条斯理地说:“哦,是吗?公司需要我,原来是因为公司需要我,那好,我会注意身体的。”他说着朝严寄举杯,玻璃杯里一滴水都没了,他却举得很庄重,潇洒地笑容和动作,和在交际酒会上一模一样。
>>
他们都没了吃饭的心情,三个人斜斜歪歪地坐在沙发上,陷入沉默。
张裕突然说:“我觉得他最后应该是真心的,就是想关心你不是因为公司。”
严凡苦笑:“所以呢?”
严馨补充说:“所以,哥你好像说的有些误会。”
就事论事,严馨还是站在了客观的角度上,来分析看待这件事,她理清了严寄对她、对严凡的态度,明显能感觉到,严寄对严凡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
严凡从严寄走后,神色便有些伤感,听到张裕和严馨都这么说,他伤感更甚,想苦笑一下,却半点笑都没有,只是嗓音略略沙哑地说:“父爱,已经晚了,早就晚了,而且这其中还掺杂着别的,他自己都分不清吧,到底是想关心我,还是想让达到别的目的。”
刚刚那一刻,或者只那一瞬间,严寄对严凡绝对是关心,但他一直念着的,想着的,只有那个遥遥千里的女儿,那才是他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孩子,让他时时刻刻挂在心上。
严凡苦笑:“我确实不讨人喜欢,我不懂事,也不会嘘寒问暖。”
他勉强地在自己身上找答案,承认萧倩让人疼爱是有原因的。
严馨和张裕看着严凡这样子,都很无奈,胡乱地说了几句话,说的人没有精神,听的人也听不进去,最终他们决定喝一杯,还是一直喜欢的红酒,这时候最合适,既不会耽误明天上班,又能醉一醉。
严凡转身去拿酒,严馨看着他起身,等他走远后小声说:“父母的爱,不是无条件的吗?表现好才有糖吃?”
这个问题将张裕问住,他一直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家里的氛围就像在演喜剧,随时都能笑出来,虽然远没有严家这样的财富和地位,可这却让他很庆幸,生活在一个幸福的普通家庭,远比生活在严家这样的家庭强的多。
心灵上的痛苦,往往一生都不能治愈,这无关贫富,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纠缠和牵绊。
三个人手里都托着红酒杯,喝得微醺欲醉,借着酒劲,严凡红了眼眶,严馨也陷入沉思,唯一清醒的是张裕。
张裕独自饮下一杯又一杯,他愿意陪着严凡一起醉。
无数个孤独而黑暗的夜里,余修冀就是这样憧憬着父亲的身影,那时只要有人敲门,他眼里就会立刻露出兴奋的光,以为是父亲过来看他。
往往是家里的阿姨来送牛奶,或是叫他下楼吃饭,他拒绝地将阿姨推出门外,慢慢地便再也没有人来给他送饭,大家都以为小少爷不喜欢吃晚饭,其实是叫他吃饭的人不对。
余修冀靠在余白肩上,想起小时候的事,忽然说:“我很喜欢深夜,比起白天,我更喜欢深夜。”
余白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余修冀回答说:“因为深夜更让人安心,就我一个人,没有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