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媳妇眼尖,瞧见阿朝面颊上轻微的珠光细闪,不由得好奇妆粉的成分,阿朝如实回应,众人也由此打开了话匣,从胭脂妆粉说到膳食点心、山川风物,最后回归府宅,竟讨论起如何拿捏后院的小妾通房。
阿朝也是才知道,原来杨季泽膝下三子两女,并非都是正室所生,其中有三个都是姨娘通房所生的庶子庶女。
得知谢阁老身边只有阿朝一人,杨四夫人微微诧异:“谢夫人回京前,谢阁老已二十有四,身边难道都没有通房丫鬟么?”
阿朝绝无炫耀之意,只能委婉地说道:“他政务繁忙,想来是无暇顾及。”
中间一名妇人压低了声笑道:“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也不耽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轮流宠幸,谢阁老哪里是无暇顾及,分明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吧!”
阿朝脸色微微泛红,握了握手中的茶盏,好像这时候都该自谦才是,便斟酌着说道:“他脾气不大好,时常冷脸,姑娘家都怕他,故而底下的丫鬟也不敢近身伺候,省去了一些麻烦。”
杨四夫人好奇:“谢阁老脾气不好么?方才我瞧他看你时,目光温柔极了,还以为他性情极好呢。”
众人心下-体会一番,都不约而同地投来艳羡的目光。
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倘若性情极好,早就被那些官场老油条吃得骨头不剩了,便是她们的公爹杨阁老,早年身居高位,还不是受尽排挤。
哪有什么好性情,不过是独一无二的偏爱罢了。
众人见她脸皮薄,容易害羞,就不再打趣,招呼她吃点心喝茶,继续听戏。
台上正好唱到那一句“爱他时似爱初生月,喜他时似喜看梅梢月,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时似盼辰钩月”,她转头看向戏台,心口微触。
恰在这时微冷的风一吹,她就这么无意识地,落下两滴泪来。
原来真的有一种人,即便近在眼前,也还是会想念。
她是真的,有点想他。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发脾气,方才还好好的天儿忽然阴沉下来,片刻之后竟然下起了小雨。
杨大夫人亦是始料未及,赶忙让小厮到近处的厢房取伞,好在亭中生了炭火,众人手中都抱着袖炉,不至于太过狼狈,可首辅夫人在这里,外头冷风冷雨,若是因此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众人在亭中暗暗心焦地等待,好在不过片刻,小厮就抱着几把伞跑回来,阿朝也跟随众人起身,转头却见朦胧雨雾里出现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步伐稍显匆忙,但依旧沉稳。
“是谢阁老过来了!”
阿朝怔怔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还真的来接她了。
不过从开始下雨到此时也没过多久,他的脚程,应当也没有这么快吧,总不至于下雨前就过来了?
谢昶向众人颔首施礼,又回过头看她,见小丫头呆呆的,不禁低声笑道:“还愣着作甚,背你回去好不好?”
她今日穿的是白底绣花的鞋子,沾了雨水怕是要掉眼泪。
阿朝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多了一把桐油伞,男人倾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
身后无数双眼睛瞧着,她不自在极了,可就这么晾着他似乎也不大好,只得匆忙向众人打了声招呼。
杨大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谢夫人快去吧。”
阿朝面颊通红,尽管几个月没有让他背过,但她纵上去的动作似乎也熟门熟路。
一把宽大的桐油伞遮住了两个人。
阿朝伏在他宽阔温暖的后背,一只手要撑伞,另一只手只能搂住他的脖子,两颗心脏像贴在一起,以同样的频率跳动,久违的男人气息包裹着她。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那种心口被填满的感觉慢慢地回来了。
阿朝看向远方的雨雾,轻声说道:“其实你不用费心过来的。杨大夫人让小厮取了伞,我跟她们一起回去就好。”
谢昶道:“我不是因为下雨才来接你。”
阿朝微怔,片刻之后听到他低沉微哑的嗓音,“方才心脏有点疼。”
她脸一白,握住伞柄的手瑟缩了一下。
随即就听见他道:“感觉你似乎在哭,我就过来了。”
阿朝原本已经没打算哭了,听到这话,眼泪却在一瞬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