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俩还挺不一样的。”柳清姿说:“奖学金是我努力很久、志在必得的东西。”
傅昭南点点头,说:“你想要的,别人也在努力争取啊。”
“那我就该让吗?”柳清姿突然气愤,“公平竞争不可以吗?”
规则存在的意义不正是确保公平吗?
“谁说要你让了。”傅昭南掠她一眼,似还有话想说。
柳清姿立马伸手制止他,“你想劝我看开点吗?不要把眼光局限在这上面。”她冲他较真地摆摆手,“不行!我没法大度,别给我灌鸡汤。”
傅昭南轻哂:“我说这话了么。”
柳清姿扭过头,盯着他看,突然眼睛亮了一瞬:“是我狭隘了,你不像是那种劝人算了、忍一忍的人。”
傅昭南好奇:“我是哪种人?”
柳清姿翻旧账:“看谁不顺眼,就上去跟人干一架。”
傅昭南不否认,他沉默着和她并肩站了片刻,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跟人闹矛盾、吵架、拌嘴都无所谓,没必要太伤心。”
柳清姿以为他试图宽慰她,可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安慰她并不需要,正要让他省点力气,只听他话锋一转,“你听过一种说法吗?”
“哪种?”
傅昭南语气冷静冰凉地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在高中的时候或许你很幸运,跟你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伙伴都是性格温顺的兔子,向你袒露的是柔软的肚皮,你觉得舒服,不设防备,但来到大学,大环境里的兔子就变少了,开始出现蛇、蝎子、狐狸之类的新物种,尊重生物多样性,不要拿自身作为标尺对任何的人怀抱期待。”
柳清姿反应一会,直到后背攀上一层刺骨的凉意,才恍觉自己懂了他的话,心脏失重,她说:“受教了。”
傅昭南冷静地“嗯”一声,又问:“还要在这儿站多久?一起吃饭去。”
仿佛在他眼中,多糟糕的事情,一顿饭就可以翻篇。
然而柳清姿往院办的方向看一眼,说:“我在等我爸。”
傅昭南无言,他判断不出柳平柏是不是来为女儿讨公道的,只好说:“院领导会卖给柳老师面子的。”
“我知道。”柳清姿捂了捂脸,接着深吸一口气,无奈又无力,“我就是有点难过。我不愿意让我爸掺和进这种事里,特别丢人。我爸很笨的,为人处事上很笨。”
她说着说着神情更加暗淡,往常明亮高傲的神态被水汽一蒙,阴沉忧郁的不像她。
傅昭南看着,更加沉默了。
他可以不带一丝温度地去揣测人性的恶意,却不能漠然地剖析家人与家人之间相互支撑的情感,而事实上是,他也没处理过这样过于柔软的情感。
他看不惯她这一副表情,将目光移开了。
柳清姿最后挣扎了一下,“给人道歉,真的是一件我非常不擅长的事情。”
傅昭南不再多嘴,知道她不是个需要手把手教着怎么去做的人。
他们两个就并肩站着,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学生在雨中穿梭来去,雨珠溅落在身上,砸出一身的狼狈。
他们等了很久,迟迟不见柳平柏出来。
柳清姿情绪逐渐变得焦躁,而她还有一节课要上。
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回避见到柳平柏,最终开口拜托了傅昭南一件事情。
——柳平柏从实验楼过来的匆忙,没有带伞。她麻烦他等一等,晚会儿,待柳平柏走出院办,他顺道送他一程。
傅昭南答应。
柳清姿跟他道了谢,然后趁着雨势渐小,埋头冲进雨幕中,很快,跑到相邻教学楼。
傅昭南这次没有喊住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交织的雨线一条一条打在她身上,很快将她淋了个透彻,然后她湿漉漉的身影转过玻璃门,融进人群。
他陡然意识到:平常,她都是在他面前,口头讨了便宜,带了眉梢上的一点笑意扬长而去的。
他的胸口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