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鸾一夜未曾好眠,第二日睡到晌午时分才起。眼睛又红又肿,好似一对粉桃,全是昨日哭啕啕矣焉哉结出的恶果。
她对镜自照,见自己一张粉面上两颗桃子,好不可怜。不瞧还好,一瞧又气又羞愤,更平添三分委屈。
如昨日那般簌簌落泪,近半年内未有过。在外生死危急之际,也不曾这样哭过,才回长安没多久,便被逼得大哭了一场,怎地不委屈。
于是饭吃不下,门拢着不见人,反正就是不爽快。
府里伺候的奴仆,急得好似热锅蚂蚁。公主身边一点小事儿,落到他们身上就成了天大的事儿。当即一商量,由新上任的长史前去官衙寻晋王。
班哥昨晚被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哄得宝鸾止泪入眠。
彻夜哄人原是苦差事,因他乐在其中,所以苦也就变成了甜。
听得人来报,说宝鸾在府内不吃饭,关屋里不出来,那还了得?正好午食沐风,顾不上吃饭,当即丢下厚厚的待批公文,打马就往公主府赶。
宝鸾在床上躺着,听到外间有人来了。也不出声,也不应答。班哥蛮力推门而入,撩开帷幔,只见窈窕一个倩影卧于榻上,一动不动,两眼紧闭,毫无声息。
他吓一跳,上前就将人搂起来:“小善,可是病了?”
宝鸾被他摇晃着,慢悠悠睁开眼。嫌弃地瞄他一眼,有力无气说:“你这么大力道,我没病都被你晃出病了。”
班哥听她还有闲趣揶揄自己,心中大石落定,一边不放心查看她脸色,一边将她从床上扶起。弯腰替她套袜穿鞋。
唤人上膳,因着之后还要去官衙处理公文,便自己先吃起来。待他吃完了,宝鸾还是一口未动。
他把人都打发出去,将她抱到膝上。好似服侍老态龙钟的贵人,动作轻,声音柔——外人见了都得说他奴才命,任打任骂任使唤。现今好歹也是一人之下的地位,竟还乐得做低三下四哄人进食的事。
他心里享受,无人能知。昨天被折腾了一夜,今早到了官衙,仍回味无穷。这会子被宝鸾一口咬在臂膀上,咬出血来,反而兴致勃勃地捞起袖子,将另一只手伸到她嘴边。
“不吃饭,想吃人肉?割给你便是。”
宝鸾磨牙泄愤倒不是真的想吃他肉,谁让他自己眼巴巴地又到自己面前来求折腾呢?
本该再狠咬几口,却不自觉松开,小兽一般轻轻舔了舔那块几乎见血的齿印。
抬手箍着他的脖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真卸了兵权?一兵一卒都没留?”
班哥不妨她突然问这话,立马捂她嘴,并不言答。起身一个腾空抱起,轻轻推开室内暗门。狭窄的小室,将将容下两个人。
他这才凑到她的耳边说:“有一队精兵年前就已入城,落籍附近镇县,随时可待命。”
拥挤的黑暗中,说话像耳鬓厮磨。她两手抵在他胸前,踮起脚才能靠到他耳边,说:“那就好。”
话音一转,又说:“要劳什子功德簿。”话里有几分幽怨。知道他如今是最关键的一步,行事章法也并无错漏,换了别人,不会比他做得更好。可是一想起昨日的事,就恨不得面前这个人一步登天,最好今天坐上金銮殿宝座。
班哥知道她是被昨日的事吓着了,一提起便粉面含惊含愤。瞧她欲哭不哭,渴求的眼神直勾勾望着他,实在可爱。
他受不住贴近些,半诱半哄,灌了一大壶浆糊,让她迷迷糊糊递到他掌下化作蝴蝶。他压制又鼓舞,低哑的声音半句半句飞出去。
说这兵权交了是为着正统二字,这正统嘛,自然就是他了。
又说功德簿的修篆,比一个皇太子的名号强上百倍。只单这一项,就已将钳制掌控世家豪族的筹码握在手里。日后荣登大位,也就无需多费精力与他们搏斗。
他说的全是长久的事儿,每一个字都透着强势与笃定,一句句掰开了和她说朝廷局势。严肃正经,沉稳如山,与他此刻正做的事大相径庭。
宝鸾伏在他肩头,听他说了一大堆,但脑子里记住的就只有一句话——精兵随时待命。
有兵就好就怕没兵,若是没兵连围了长安都做不到了。
她晕呼呼的,意识乱飞,先是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围城之念吓一跳,飞着飞着又觉得没什么,逼急了谁不想反呢?昨天她在太极宫被人追着跑的时候,还想过狠狠往太上皇头上劈一刀呢。
乐淘淘想了一番如何围攻长安城如何拿下太极宫和永安宫,空想一番,最后还是寂寞舍弃。傻子都看得出二兄三兄已失去了继承大位的希望,班哥声名极好,为昨天那一杯酒让他为自己反了,那她就真成了大傻子。
巫山云雾笼罩,万籁俱寂,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甜蜜的快乐喷薄欲出,虽未到达山顶,只堪堪在山脚下略做尝试,但已足够令人忘却所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