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晖被她的热息喷得耳朵红,敛声道:“表哥不怪你,我母亲那里,往后就托你替我多多敬孝了。”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准说,姑姑那里得靠你自己敬孝,我这外八路的外甥女哪比得上你这亲生的儿子。”
她声音更小了,说:“等会你假装迷晕了我强行送我走,五百女兵留下四百守城,一百人随我同行,表哥你撑一撑,五日后我定能搬来援兵。”
崔玄晖不同意:“报信的人已派了出去,无需你走一趟。”
宝鸾急道:“谁知道那报信的人能不能按时抵达安西都护府?就算他一刻不停快马加鞭,到了安西府,凭他一个小小的差吏前去求助,安西府都护一定会派兵援助吗?”
崔玄晖默然。
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批贼军来得蹊跷,且西疆向来鱼龙混杂,尤以关外之地更甚,安西府都护他有所耳闻,这个人确实有点问题。他此次回京复命,特意绕道安西府,改行石城镇,为的就是避开安西都护的势力范围。
宝鸾一眨不眨看着他,发现表哥面上浮现一抹愧疚懊恼,他歉然地回望她,长睫毛笼着一双黑宝石,双肩似雪地里一截松柏枝叶打落。他从天上落到了地上,轻轻抓住她的手臂,道:“就按你说的办,你现在就走。”
不久,公主昏迷不醒被强行送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官衙内一阵骚动,但很快被镇压。
城外十里往北地界,一行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内拖出两个身强力壮的混血婢女,婢女被绑了起来丢到马背上,一个娇俏的女郎抱着兔子跳下车,立即就有人牵马来。
宝鸾爱怜地摸了摸怀里药晕的兔儿。那颗由表哥给她的糖丸,本不该起任何效果的。
袖中多出一份奏疏,写的是关外藩镇几处官员这些年通敌的机密之事。
看来表哥这几年不仅仅是游说西域十八国和东西突厥。他做的远比这些多。可这份奏疏,怎能随随便便塞给她呢?
他自己的事得自己做,她才不要代劳。
往路旁走了几步,宝鸾毫无眷恋地将伴随数日的白兔丢进杂草堆。飞身上马,夕阳西下,她看着远处的石城镇,嘟嘴呢喃:“表哥,你太小瞧我了。”
清晨,天微微亮,日晖与黄沙笼罩着的安西城,吴都护彻夜笙歌后回到邸舍。才刚躺下,就被人叫醒:“都护,石城镇那边又来人了。”
吴都护不耐烦:“昨晚那个不是杀了吗?怎么又来一个?有完没完,杀了杀了。”
小吏急道:“这个有来头,自称是公主。”
吴都护猛地爬起来,人彻底清醒了:“人在哪呢?”
小吏道:“就在城外,好大的排场,说要都护您亲自迎她才能入城。”
宝鸾早有准备,出城的时候就让人抬了几箱子仪仗物什。离石城镇最近的驻军地就是安西府,打定主意来安西府借兵时她就想好了,寻常差吏安西都护可能不放在眼里,杀了也能当逃兵解释,所以要想借到兵,只能她这个公主来。
不管安西都护和此次贼军进攻石城镇的事有多少牵连,现下他既然稳坐安西城,说明他暂时投鼠忌器不会妄动。
宝鸾坐在临时翻出来撑场面的八宝銮车里,四周帷纱掀上去,身侧随侍婢女个个珠光宝气,女兵们早就换了衣裙,充作娇娇侍儿伴随左右。
吴都护站在城头一看,城门下衣香鬓影,浩浩荡荡数百人前呼后拥,銮车中公主锦衣华服,像只白鹭昂着脑袋,高贵不可冒犯。
吴都护不认识公主,但他认识好东西。那么多皇家之物,是真公主无疑了。
到了城门还不进,非要等人来迎,没有半点快行赶路的风尘仆仆,大概是出外游玩,还不知道石城镇的事。
他是清楚石城镇有位公主下榻的,这位公主此时出现于此,不得不说运气好。要是还待在石城镇,可就不好说了。
吴都护特意等了一会,见底下公主仪仗丝毫没有着急入城的意思,这才对左右说:“随我速迎公主。”
宝鸾心急火燎如坐针毡,好在她惯会装相,面上没有露出半分来。度秒如年之际,城门嘎吱一阵响声,她总算见到了那位吴都护。
銮车长驱直入,至官衙二门,吴都护领着属官面见公主,虚与委蛇卑躬屈膝,却连跪拜都不曾,堪堪弯低了腰,可见敷衍。
公主寒暄几句,最后道:“都护辛苦了。”
吴都护心想小公主还挺上道,口吻不由骄矜起来:“臣驻守边关为国为民,何来辛苦一说。”
公主蓦地笑一声,像是被什么逗笑,吴都护肆无忌惮抬眼看过去,只见公主缓缓从席座上站起来,脸上笑意不再,她眼神俾睨,开口道:“来人,把他们给我绑了!”
话音落,娇娇侍女们把门一关,瞬时变出大刀长剑弓箭斧头,挥刀霍霍,气势汹汹。
一个时辰后,宝鸾表情嫌弃,擦去溅到脸上的血渍,手里拿着从吴都护身上搜出的调兵虎符,对侍女说:“这个人臭死了,拖远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