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邈之身体一僵,躲开宝鸾的注视,他不愿撒谎,却下意识应承下来:“是,小善,我会带你回长安。”
明知不可能的事,话说出口,好似真的能做到。
他在心里大声地吼自己,你怎么能骗她?接下来说什么?说你会带她回去,但不是现在?
眉心被柔柔触摸,是小善在为他抚平皱眉的痕纹。
她期盼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藏起,笑容间是天真无忧的孩子气,吐吐舌,语气为难:“怎么办?可我暂时不想回长安,陇右人杰地灵,许多地方都令人耳目一新,辛苦你跑这一趟,齐无错,我不跟你回去,你不要生我气。”
沉默许久,齐邈之声音沙哑:“那我以后再来接你。”
“好。”她携过他衣袖,引他往里去,欢快明朗的笑声,仿佛没有任何烦心事:“快来快来,我的公主府建得可好了。你是从正门进来的吧,告诉你,那条路上的风景还不算好,园子里的风景才妙呢。你在陇右待多久?得让我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
“不知道。”齐邈之似游魂般被宝鸾牵在掌心,他喃喃道:“也许待上几个月,也许下个月就离开。”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不想。”宝鸾拿出做主人的架势,殷勤留客:“安心地在我这住下,我带你去园子里住。”
石径边苍翠欲滴的桑竹芭蕉绿意逼人,团团簇簇的粉芍药大片盛放,人走在其间,犹如置身仙境。
齐邈之打量周围,不由生疑。
这里砖砖块块极尽奢华,对一个放逐出京的公主,武威郡公未免恭敬得太过了。
难道他是真心奉养公主?敬畏皇家,所以才做到这份上?
齐邈之不信,打算之后去郡公府一探究竟。
宝鸾同齐邈之住进园子里后,当天夜晚,石源提醒宝鸾:“公主留下国公,殿下不会高兴。”
宝鸾不爱听这话:“他不高兴,那就将我和齐无错一起赶出公主府好了。”
不等石源张嘴,她又道:“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想,我不识好歹?吃他的用他的,怎能不事事以他为先?小侯爷,你要告状,尽管去。国公是我的客人,我想怎么待客,就怎么待客。”
石源住嘴。
翌日正午,本该在军营随侍的之万出现在公主府里,他带来一封信。
“殿下请公主阅信。”之万双手奉上。
宝鸾别过头,不必看也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无非是不让她留齐邈之住公主府。
余光瞥一瞥之万,看他身上行装风尘仆仆,定是从营地里快马赶来的。
她皱眉问:“国公昨日入城,你今天就来送信?你几时出发的?”
之万答:“六日前。”
宝鸾抿抿嘴,六日前?那个人早就知道齐无错入陇右。
之万再次高捧书信:“请公主阅信。”
宝鸾拒绝:“不看。”
之万单膝跪下去:“恕奴无礼。”请过罪,将信拆开,道:“殿下吩咐,公主若不肯看信,便由奴念给公主听。”
他将信上的话念出来:“见信起三日内,永国公未离陇右,吾必杀之。”
宝鸾一把抓过信,恼怒地撕碎:“让他来,让他自己来,他要杀齐无错,先把我杀掉。”
之万跪在地上接碎片,不漏一片地找全,扔进盆里点燃烧尽。石源默默地坐在宝鸾不远处喝茶,时不时瞄宝鸾一眼,目光写着“我早就说过了吧。”
宝鸾气了好一会,屋里静悄悄,就只石源和之万在,这两个人谁都没有劝她消气,都等着她继续发火。
小公主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撒气砸掉公主府也是情理之中。
两个人都做了善后的准备,所以谁都不劝。
宝鸾胸膛里涛涛的怒火,遇上两双冷静的眼睛,他们仿佛在说“公主要杀人泄愤吗?我们这就去准备。”
她心里更不是滋味,怒火渐渐冷却,到最后全化作沮丧。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宝鸾转过身,背对着之万和石源,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张牙舞爪,满脸忿然,看上去确实像是要杀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