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将那笔记接来看了看,向来冷清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容。
“怀琅自从来,便对水利颇感兴趣。”他说道。“而今看来,他这一年在金陵,也算没有白学。”
沈知府闻言,便连连说他谦虚。
此后,沈知府将那笔记交还给君怀琅,还就他记的那些问题,同他交流了一番。
君怀琅对答如流,还向他问了些问题。渐渐的,二人聊得愈发热火朝天,永宁公也时不时开口,与他们交谈几句。
而薛晏则静静坐在一边,他不搭话,旁人也不敢轻易打扰他。
马车一路驶回了扬州城。
君怀琅和沈知府交谈了一路,自己也获益匪浅。待进了城,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由得问道:“沈大人,今年雨水这般多,江水必然上涨,不知金陵的堤坝可防得住?”
沈知府闻言,并没有多想,便笑着道:“定然无事。虽说金陵的河堤没有扬州这般巧妙,但也没有这般复杂纵横的水系。单论长江涨潮,即便再涨二三成,也是防得住的。”
君怀琅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二三成对于河水来说,可是太高的比例了。即便雨水再多,也不可能让河水涨起这么高来。
所以,金陵的堤坝按说是无事的,一定是哪里出了些什么问题,才导致了前世的决口……
他一路沉思着,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君怀琅往窗外一看,便见马车已经停在瘦西湖畔。附近便是个画舫,应当是扬州城出名的乐坊。
君怀琅在这儿待了一年,也对当地官员颇为了解了。他一看便知,这是沈知府又攒了个局。
果不其然,车一停下,就见沈知府拍着永宁公的肩膀道:“国公,来了扬州可不能不吃这瘦西湖畔的全鱼宴的。咱们接连奔波了几日,这个面子你可不能不给我。”
永宁公不悦道:“总是这般。我们来扬州,是公事在身,怎能在此享乐?”
沈知府早就清楚,面前的这位国公爷是个软硬不吃的老顽固。但这几日随行的官员,既有京官,又有扬州当地的官员。他们若是不在这儿吃一顿饭,京官舟车劳顿,地方官也会自觉没招待好,心下不安,反而给两方增添误会和麻烦。
故而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桌饭。画舫四下通透,这儿又繁华热闹,光明正大地吃上一顿地方特色,宾主尽欢,也不会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沈知府丝毫不以为忤,笑眯眯地劝哄着他,道:“只因我多日未来扬州,馋这一顿鱼,你权当是陪我了,可好?”
一众人便热热闹闹地往画舫中去。
薛晏自然被簇拥在最前面。周围的官员热热闹闹地交谈,唯独他一言不发,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众人都知他是这么个深不可测的性子,虽都说着话,却也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君怀琅跟在后头,远远便能看见薛晏的背影。
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知,沈知府这般长袖善舞又自有分寸,是官场中最受欢迎的了。一般的大小官员,哪个不喜欢他这样?
但偏偏薛晏不喜欢。
也不知怎的,离得这般远,君怀琅都能感觉到薛晏身上的那股不耐烦。
却偏偏旁人都没注意到,还小心试探着去接近他,寻着由头地与他聊天。薛晏略一侧过头时,恰被君怀琅看见了他的眉眼。
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倦怠和不耐,颇像只囚在笼中的困兽。
“怀琅,笑什么呢?”就在这时,沈流风忽然窜上来,在君怀琅的肩上拍了一下。
“嗯,什么?”君怀琅吓了一跳,侧过头去看他。
“问你笑什么呢?”沈流风笑嘻嘻地说着,直往君怀琅方才看的方向瞧。“独自一人,还笑得这般温柔,是看到什么了?”
君怀琅一愣。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