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垠的虚空海洋中,沉浮的亿兆世界就像是一个个发光的气泡,于洋流中飘荡,有的下一秒就会破灭,有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愈发壮大。
突然间,虚空海泛起涟漪,一道身影缓缓于虚空中浮现,身后似乎有无穷尽的星光汇聚而来,在他脚下凝聚成一条若隐若现的虚幻道路。这浩瀚的大道直指虚空海的尽头,蔓延向虚空深处。
——这是大道走到尽头,即将至末境跃升为大道之主的象征。一旦这虚幻道路彻底凝实,就是真正的大道之主了。
那如同星辉凝聚而成的虚幻大道之上,这道身影却比黑夜还要漆黑,似乎无穷世界的夜幕都被编织融入其中。
只不过,相较于从前那纯粹无垠的黑,而今他衣袍之上那片夜色却显得变幻莫测了许多,就像是涌动的黑水,燃烧的黑焰,又像是在黄昏与黎明之间不断发生蜕变的夜色,没有固定的色调,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不同的变化。
一道道微弱的涟漪在其上蔓延着。
——这便是“易之道”的外显。
永远都在求变,求新,追求未知的,崭新的,更有意思的未来。不存在永恒不变的事物,不相信永恒不变的规则。
“恭喜道友更进一步!”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片虚空海的沉寂。
不远处的“岛屿”之上,一道仿佛充斥着无尽光辉的身影徐徐站起,无形的光线簇拥着那个人,将他所处之地照成了一片光明之地,黑暗无处遁形。
身披淡金色法衣,雪白长发由金冠束起,双瞳同样呈现出淡金色,整个人显得颇为妖异的「日神」一步踱出自身所在的小世界,也踱出「超维殿」分殿,向原不为所在方向轻轻拱了拱手。
他的语气中透出淡淡的艳羡与惊诧。
“当日初见道友之时,我观你境界距末境还稍差一筹,未曾想到不过如此短的时间道友已然跨过关碍,走到了大道的终途。可见此道于道友甚为契合。”说到此处,他不胜唏嘘,难掩惊骇,“若是我不曾看错,而今道友距离大道之主……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了吧?”
原不为坦然道:“确实如此。”
……至于他为什么进步如此之快,走得如此顺利,大概是因为……在搞事方面,他有特殊的天赋技巧叭?
「日神」目光里的艳羡就更浓了:“看来道友选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道。最重要的是,前面没有人堵着。倘若似我这般,有人挡在了前头,便是枯坐千万年,恐怕也很难前进半步。”
原不为却是一笑:“这却简单。既然有人挡路,把前头的人劝走不就好了。告诉他此路有人,让他换别的路去走。”
“……”「日神」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话说得简单,做起来可就太难了。又不是真的简简单单在路上抢个道的事,这可是大道之争!让人家换别的路,为自己让道,那就意味着从前在这条道上的努力都白费了,要改道重来。据他所知,还从未有人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反倒是走在后头的眼看前路被堵,只能等大道之主死去才能继续向前走,实在是熬不下去,最后选择改道……这样的事情,在虚空海中发生过不少次。
日神觉得,自己将来说不定也会走到那一步。这也是他为何要向原不为请教黑暗之道的原因,这是在提前谋取退路。
尽管如此,他心中其实并不甘心。
「日神」自认自身天资绝不弱于人,而且与此道之间的契合无人可及,他仿佛是此道天生的执掌者。若是彼此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绝不会输给那位如今领先于他的大道之主。
奈何,人家比他先走了一大截。他也顶多只能在心中腹诽对方不过是个幸运儿。早已成就大道之主那么久,竟迟迟没有办法做出提升,偏偏却又堵了他的前进道路,当真是浪费!
他心中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原不为却突然说道:“只凭道友,当然不足以让对方改道。但我对自己倒是有些信心的,论以理服人,我自认颇有一些心得。我愿意一试。”
他言下之意,自然不是现在就去和一位大道之主死磕,至少得等他同样成为大道之主,与之站在同等境界后。
说这话时,原不为颇为理直气壮。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大道之主没有半分愧疚之情。所谓修行,本就是一个“争”字一以贯之。与天争,与人争,与道争。
否则,人族天生短寿,不得长生,那就该顺其自然度过短短一生,又何必去修行求仙,超脱自我,谋求大道?
即便是凡人,有生老病死,每一次生病,每一次意外,被医者从生死边缘抢救回来,也是一种求生的抗争。
既然如此,修者之间,技不如人者,失败重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日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暗示,眼神里顿时泛出光彩,却又有几分踌躇,他犹豫着开口:“道友的天资,我自是笃信不疑。但那位已成就大道之主一个潮汐,这漫长光阴的差距却并非天资所能轻易弥补,倘若道友因我之事出头,却出了意外,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他没有说出身殒道消这种话,大道之主这一级别,彼此相争想要保命还不是太困难,除非对方死磕。但即便不死,败了也很有可能是改道重来的下场。
所以说,原不为要冒的风险可谓极大。
而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原不为当然不觉得这没必要。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入虚空的土包子了,很多该懂的常识他都懂。
譬如修行,有些人或许是困于天资,始终无法突破至更高境界,但他不存在这个问题。他更大的困扰反而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