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道:“自然!我怎会骗您?”
“而且您瞧瞧这孩子的相貌,怎会觉得她像您呢?双双这样的好相貌……这般干净的眼睛,岂会是如爹这般心思肮脏之人,能留下的血脉?”
他语罢,哈哈哈哈的笑了几声。
其实,就连贺顾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瞧见贺南丰这么一副不可置信的愤怒模样,竟然也并无半分怜悯,心中只有快意和冷眼旁观的漠然。
尽管两世过去,他也实在无法忘却当初母亲病逝时,贺家正院里那样死一样的萧索和寂寥,无法忘却母亲握着他的、干枯的、逐渐松开、一点点失去生命力的手,无法忘却那时候沉睡在万姝儿的温柔乡里,甚至直到发妻离开人世后足足一个多时辰,等母亲的尸体都一点点冰凉,才衣冠不整的出现在正院的贺南丰。
即便依然重生一世,他也仍然无法忘却前世诚弟那颗永远瞎了的眼睛,容儿那永远停滞在七岁的音容笑貌。
甚至……连万姝儿当年在公堂之上,状若疯狂的喊着“我不信”的样子,他都仍然记得一清二楚。
他爹这样的人……说要原谅,谈何容易?
宝音在贺顾怀里,虽然耳朵被他爹捂住了,什么都听不见,也并不能看见头顶爹爹的神情,可却能感觉到他因为大笑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觉得这样的爹爹很奇怪,还有些吓人,只能乖乖缩在贺顾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爹爹的肩窝里,乖乖的一动不动。
贺南丰颤声道:“你骗我……男子如何可能生育……”
贺顾顿了顿,道:“爹不信吗?”
“信不信是爹的自由,我已说了实话,您若实在不信,孩儿也没有办法。”
贺南丰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这儿子虽然忤逆,可从小到大,一向是从不骗他,从不撒谎的……他很清楚……他一直都很清楚……
方才贺顾说的那些话,此刻却又好像梦魇一般一幕幕在他耳边浮现,长久以来的孤独,和盼望着儿子能够原谅他,把他接回正院,还有一直支撑着他的对天伦之乐的渴望,这一刻却几乎把贺南丰击的支离破碎。
他一字一顿的哑然道:“你和……你和皇上,你们……”
他虽然一直被软禁在这里,虽然也听小厮婆子们说过,如今外头早已换了新君,继位的又是哪个,可却绝没有想到今日会从儿子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
贺顾眯了眯眼道:“我方才已经说完了,爹难道没听明白吗,我说,我和皇上如今已有了孩子,这丫头可不是您的孙女,论理倒该叫您一声外祖父的,父亲难道没听见吗?”
贺南丰终于剧烈的咳了起来,怒不可遏道:“你……你怎可做如此不知羞耻、辱没门楣之事,一个男子,怎能以此媚上求宠,怎能……怎能……咳咳……贺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这样……你这样是……是绝了我贺家的后啊……”
他说着,手里的拐棍也在地上猛烈的敲击了两下,贺顾见他发作,倒似乎终于称心如意了,也并不提醒此刻已然有些糊涂了的贺老侯爷,他贺家还有一个二少爷这事,只笑道:“怎么,爹是不愿意做这国丈么?”
正此刻,那方才被他支使开的小厮却领着几个人拖着菜盘回来了。
贺顾松开了捂着宝音耳朵的手,又叫他们布了菜,笑道:“今日是个好日子,皇上的封赏这样厚,没道理只有儿子一个人高兴,爹也替我庆贺一二吧。”
“只是我如今不便饮酒,就不与爹作陪了。”
他敛了笑意,远远看着贺南丰,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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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揽政殿。
裴昭珩处理了一整日的政务,等到日头西斜一切了结的时候,殿中除了他,还坐着几个被他叫进宫来做苦力的议政阁大臣。
卖了力,理当招待人家吃顿好饭,宫人们飞快的替皇帝设宴,布了菜,刚落座没吃两筷子,外头却进来一个年轻的内官。
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心知这位赵内官是个极为机灵的,如今在皇上身边很是得用,若不是有要事,他定然不会在这时候进来打扰。
“怎么了?”
裴昭珩道。
“禀皇上,昨日内务司已把这些日子筛选过后的三位中宫人选拟出,今早上又送去给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看过了,二位娘娘属意相同,都选了樊阳贺家的长女呢。”
裴昭珩闻言,一副刚刚才听闻此事的微讶,道:“哦?樊阳贺家?朕记得那不也是永国公家的祖宅所在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