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心中暗叹了口气,他多少有些自责,没有看住这个还年华正好的少年郎,但也知道再拖亦是无宜,正要开口叫人回去,耳里却忽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峡谷深处传来的几声有些模糊的兵刃交接的激鸣。
他最先听到,不过半个呼吸功夫,那头的宁浪和征野也神情一动,想是也听到了。
宁浪喜道:“有打斗声!一定是小宗!”
贺顾不言,只又侧耳听了片刻,那头的声音却忽然又停了,他转目看着征野宁浪二人道:“听声音,至多不过十来个人。”
征野点了点头,道:“听着像是有一二里地远的样子。”
又忽然脸色一变,道:“……会不会是北戎人故意有诈?”
贺顾正要回话,宁浪却忽然站出来拱手道:“将军,小宗既有可能还在里面,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将军万不能自己进去,不如还是让我带人进去看看,将军和言老弟,就在此处稍待片刻,若是里头情况不对,我便马上回来寻你们。”
贺顾微微蹙眉:“容德,你……”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颔首道:“……好,那就你带人进去瞧瞧,若是小宗果然活着还在里头,能救便救,救不了立刻回来报我,若是北戎人有诈,不要恋战,立刻回来,回不来便以焰火为信,我与征野自会接应你。”
宁浪笑了笑,道:“回不来就回不来了,要是实在瞧着不对,我又还何必再放什么焰信,叫将军进去接应我搞得送了命?总归宁某人吃着这碗饭,可不就得脑袋别裤腰带上度日?真怕这个,还怎么上战场?”
他语罢,便利落翻身上马,点了一队精锐,远远朝着贺顾拱手一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带着人入峡了。
贺顾瞧着他们的背影一点点隐没在天月峡口,心中愈发担忧,但此刻除了等待,他也再别无他法,天月峡里地势崎岖、狭窄难行,宁四郎也带不进去太多人,只有一个小队,这一去也真是豪赌一把——
宗凌是活是死,宁四郎是生是灭,只有看老天爷了。
天幸,等了不到半盏茶功夫,贺顾便听到峡中再起打斗声,他精神一震,下一瞬便听到峡中传来一声熟悉的清脆响声,抬头去看,果然见不远处天空中炸开一朵亮蓝色焰信。
——是宁四郎!
贺顾了解宁四郎性情,心知他方才既然那样说了,那若是里头有大批北戎人埋伏,凶险至极,宁浪绝不会点燃焰信求援,他既点了,便说明事情还有很大转圜余地。
贺顾再不犹豫,只点了一个斥候回去和柳见山、言定野等人传讯知会一声,便带着剩余的人马顺着峡口进入了天月峡。
时值春冬交接之季,别处还是万物枯寒,天月峡里却长满了叫不出名字、四季常青的高大繁茂林木,灌丛杂乱,入峡不过片刻功夫,头顶便笼罩在了一片浓茵之中,前方传来灵河奔腾不息的水流声。
果然刚行过百余步,贺顾便又听见了打斗声,他和征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催着胯|下马儿加快了脚步。
没一会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峡中竟还有这样一处景致——
百余丈飞瀑如倒挂银练,悬在陡峭山壁上,崖下一池幽潭深不见底,潭前一块平整巨石联通峡谷两侧,那巨石上十余人成包围之势,把两人围在中央,贺顾定睛一看,却正是执刀架在那北戎汗王穆达颈上的宗凌,和已被挟持的汗王穆达。
宁四郎则拄着两根狼牙棒,半跪在一旁的草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那一队人马,已然七七八八倒了一地,显然并不是对方敌手。
宁浪听见有人来了,回头一看立刻喜道:“将军!”
那头围着穆达与宗凌的十多个北戎勇士,为首的自然也发觉到这挟持他们汉王的少年又来了援兵,立刻脸色一变,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贺顾听不懂北戎话,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也就是了。
宗凌死死架着那汗王穆达,身上狼狈不堪,额上破了一块,唇角带血,灰头土脸,倒像是个打地鼠成了精,好在少年人一副眉眼,仍然漆黑透亮,望着北戎人的眼神则带着一股叫人胆寒的骇人戾气。
他听见又有人来了,转头恰好望进贺顾眼底,似乎是愣了一愣,微微张口,像是完全没想到贺顾竟会出现在此地。
领头的北戎人最先开口,那汉子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转头看着贺顾狠狠道:“你们……回去!不然……杀了他!”
贺顾冷笑道:“丧家之犬,穷途末路,也敢和我谈条件?”
“放他出来,我倒可以考虑给你们留条全尸。”
此刻宗凌的救兵来了,而这群北戎人却明显并没有等到接应他们和汗王穆达的援军,否则早就动手了,也不会如此色厉内荏的威胁贺顾回去。
两边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交起手来,只是原本贺顾这边人数占优,但北戎人凶悍,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穆达的亲兵更是百里挑一精锐中的精锐,否则也不能把先一步进来的宁四郎等人伤成那样。
是以一番缠斗下来,幸而有他和宁四郎,征野在,这才稍稍占优。
宗凌被围在中间,但他还架着穆达,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能看着双方交手打斗干着急,贺顾一边一个利落转身狠狠把一个北戎人踢飞出去,一边远远朝他喊了一声:“你不要动,看好穆达!别放跑了他!”
一时山谷里金铁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