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贺诚,虽说秋闱已取了解元,但若能一鼓作气,春闱提名两榜,以后便再也不必受这备考的折腾,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毕竟好事不嫌多嘛。
只是还没等来春闱放榜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件叫人万万没想到的事。
废太子妃孟氏自幽禁太子的行宫被押解回京,路上竟趁守卫不备,掐死了襁褓中的女儿,又要自寻短见,幸而被回过神的守卫拦住,这才没叫她立刻魂归九泉。
年底送孟氏前往行宫的是皇帝亲遣的十二卫,只是那时的十二卫统领仍是李秋山,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偏偏贺顾却在这个关头接了十二卫,于是这个过责便不担也得担了。
裴昭元虽已是废太子了,但孟文茵掐死的毕竟还是他的骨肉,也是裴家的骨肉,哪怕是个姑娘,这么大的事,总得给揽政殿上表陈奏,哪怕里头的皇帝已然重病不起。
贺顾考虑措辞,字斟句酌写了一封十分清楚详尽的奏疏,送进揽政殿,只是本以为皇帝病得厉害多半来不及太快看,却不想奏疏刚递上去没多久,第二日皇帝便召见了孟氏。
贺顾只得命人押送孟氏入宫。
揽政殿如今除了陈皇后和揽政殿的宫人几乎谁也进不去,就连议政阁大臣奏汇也一样进不去,贺顾亦不例外,自然不可能知道皇帝在里面和孟文茵都说了些什么,皇帝的病又如何了。
只是孟文茵出来时,面色灰败如墙灰,双目无神,贺顾把她送回关押她的那个小院子去,也只得增加人手严加看守,以防她再自寻短见。
晚上回去贺顾便把此事告诉了裴昭珩,闷闷道:“也不知道裴昭元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那孩子还那样小,她做生身母亲的,竟能下的手去掐死了孩子……你说,陛下病成这样,还要召见她,珩哥……陛下会不会怀疑这孩子是我……”
裴昭珩道:“当初此事是李秋山秉办,与子环无关。”
贺顾叹口气道:“你自然是知道与我无关的,可是今日陛下见了孟氏,也不知道她会和陛下说什么?如今裴昭元落得这步田地,孟氏性情贞烈,她还不知会如何怨恨珩哥与我……”
裴昭珩脱了玄色外裳挂在架上,露出衣带束着劲瘦紧实的腰线,他一边一圈圈散开那束着腰腹的衣带,一边垂目道:“是大哥逼孟氏掐死这个孩子的。”
贺顾本来还在看着他松衣带发愣,闻言愣上加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什么?”
裴昭珩身上已然脱的只剩下两件月白色绣着暗色文竹的中衣。
“……孟氏想要用这个孩子救大哥一命,却不知大哥在盘算着用她和这个孩子的命东山再起、最后一搏。”
“她别无他选。”
贺顾听得有点懵,半晌才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你是说,太子故意让她掐死这个孩子,就……就为了栽赃给我?不是……难道陛下不明白吗,如今珩哥何须如此?我又何须害那孩子?陛下怎会信她?这简直……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裴昭珩道:“只要父皇肯信,便不是无稽之谈。”
贺顾心头一跳,他当然明白裴昭珩说的不错——
皇权……的确便是这么荒谬的东西。
无论多么荒谬、谈一样的故事,只要能讲的说服了天子,黑的便也能变成白的,颠倒阴阳亦不过尔尔。
而对天子来说,无利可图的死人用命来讲的故事,听起来却格外真实。
贺顾喘了两口气,疾声道:“以裴昭元的性情,走投无路做出这种事的确倒也不奇怪……我只不知道皇上为何要留着他,当年太|祖传位高祖,七王之乱犹在眼前,难道皇上便没想过,一旦留下他,将来此人于珩哥便是无休无止的祸患吗?”
“珩哥与他毕竟是兄弟,倘若陛下这个君父不取他性命,日后珩哥要取,只会难上加难,落下骨肉相残的骂名受言官层层挠阻,陛下要仁君、要慈父的美名流芳千古,却不顾珩哥的死活,不顾朝廷的安定,这又是哪门子的为君之道、帝王之术?”
裴昭珩见他真气急了,心中既熨贴又有些好笑,索性吹灭了灯火,放下烛台坐在他身边低声道:“此事我早已知晓,父皇重名,孟氏和他说了,反是件好事,若不把大哥的所作所为揉碎摆在父皇眼前,便永远不能逼得父皇承认……”
他顿了顿,却忽然不说了,目下神色淡了三分,只淡淡道:“父皇觉得自己没有过错:当初娶了姨母,不是他的过错;和旁的女子生下了孩子,不是他的过错;立下大哥做储君,不是他的过错;他一手教养的储君谋逆逼宫,亦不是他的过错。”
“大哥如今为了这个位置疯魔至此,仍然没有父皇的过错。”
可孟文茵是孟太傅的亲孙女,她和她那祖父一样是刨根究底的性子。
她会细细的、用自己的行动问皇帝——
陛下,您果然没有过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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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在一众主考、同考官员们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主持下,终于还是放榜了。
皇帝虽然病的起不来,也没法亲自去主持殿试,但好歹还是坚持着看完了底下挑上来的几篇殿试文章,颤巍巍的钦点了今科的一甲前三和二甲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