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之面色无异,语气也淡淡的:“你以前不是说,你与你邻居姐姐正在地下恋爱吗?”
阿檀心下懊恼,她竟然忘了自己说过这茬。
阿檀眼珠心虚地移了移,挤出一个笑容,又扯了新的谎言:“那是以前,我们地下恋爱过,但是现在,分手了。”
夜幕来临,将檐壁屋脊染上苍茫,两人身影虚虚幻幻。
听到她的回答,周钦之的眉眼里蕴了些生气,他紧盯阿檀,嗓音冷沉:“何阿檀,撒出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蒋先生都能与我坦白,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去?”
阿檀心下咯噔,言语迟疑着:“蒋先生与你说了?”
“嗯。”
“说了什么?”
周钦之朝前一步,身上气息凛冽,眸中却有热意涌动:“你认为呢?”
“警长,蒋先生他不是个哑巴,我不是刻意隐瞒你的,只是,只是我……”她实在不清楚作何解释。
只是怕露馅,怕周钦之知道她是个女子,怕周钦之知道她不仅是个女子还曾经假冒秀茵,怕周钦之知道一切其实只是林家为了与周家攀亲家拉她合谋的一场欺骗。
在这流淌的阴晦夜色里,两人距离极近,其实目光相接,却又彼此看不清对方神情,阿檀内心挣扎,眼前站着周钦之,脑中闪回的,也全都有关周钦之。
初次相见,橘洲公园日光明媚,再次相见,书院亭台风荷晚香,三次相见,魁星楼上眺望湘江,四次相见,天心阁顶畅谈理想……
林景良最初让她去与周钦之见面,她觉得荒谬,觉得闻所未闻,于是糊弄着,两头敷衍着,可一次又一次,阿檀的心好像不受控制,竟然开始期待起了周钦之的邀约。
可阿檀也很清楚,她是不能见光的,她不过是披着秀茵身份的一个假人而已,与周钦之有关的一切,都不会属于她。
她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与周钦之克制守礼地相处着,直到周钦之去北平的前一日,两人去省立中山图书馆借阅书籍,不成想馆门紧闭,折返回去时,又好巧不巧落了很大的雨,没带伞,只能廊下躲避。
骤雨肆虐,水溅白花,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接他们的轿车又没来,阿檀无聊,伸手到屋檐下,任凭雨水浸湿她莹润手指。
湿了手,阿檀心里涌起坏点子,将沾满雨水的手伸向他:“钦之,你看看这是什么?”
周钦之面容冷峻着,心里却止不住好奇,明明她手上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听话地凑过去想知道未婚妻到底让他看什么,结果阿檀手掌一弹,溅了他满脸的水渍,阿檀不加掩饰笑得骄恣。
周钦之意识到又中了她的恶作剧,脸上也崩不住冷意,抿唇笑出声来:“你又捉弄我?”
“是你太好骗了。”
“不是。”周钦之无奈叹气,双眼里映着她的笑容,含蓄的情感苦快要隐藏不住,“是我无条件信任你。”
阿檀笑了笑,取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水渍,擦着擦着,两人身躯相近,目光碰撞,雨幕隔绝一切,浸润的雨雾萦绕,四周迷离,阿檀的眼好似也迷离了,他看着周钦之幽深晦暗的眼,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看着他一点点低头下来,直到一个柔软落唇上。
像片羽毛一样,很轻柔,很克制,只一瞬,又如梦初醒般快速挪开。
阿檀愣着,她看着一向处变不惊的周钦之失控的神情,看着他慌张道歉说失礼了,阿檀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看着他悄悄红了的耳尖,当然,阿檀也忘不掉,自己手心淌出的汗以及胸腔之中无比强烈的跳动。
其实那个时候,阿檀有个冲动,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告知周钦之,她想告诉他,我不是林秀茵,我只是代替秀茵与你相处,但最终,阿檀想起林景良的威胁,没有将一切说出口。
后来她被秘密送往日本,午夜梦回,阿檀躺在叠敷之上,曾无数次想起周钦之。
真正的秀茵出现在他面前,得知真相后,他会不会惊诧,会不会愤怒,会不会询问起她的去向?他是会履行婚约继续与秀茵完婚,还是觉得受到欺骗严正拒婚?如果四年后,她留洋归国再遇周钦之,他会不会义正辞严质问自己,到时候她又该如何作答!
一切不得而知,一切好像都与阿檀没有了关系,她翻过身去,闭了眼,枕布已然浸湿。
而此时,观音巷口,无尽的暗色里,面对周钦之的追问,阿檀依旧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索性反问起来:“蒋先生与警长说了什么?”
她想知道,周钦之偏偏不叫她如愿:“你自己问蒋先生去。”
“警长!”
他朝前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稍微侧目:“希望明日,你能收起谎言,与我讲一讲真话。”
周钦之说完,头也不回往夜色深处走去。
她脑子杂乱,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周钦之高大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这寂寂深夜里。
阿檀的气叹了一声又一声,她不晓得蒋先生到底与周钦之说到了什么程度,更不敢去问他,一个人站在街边巷口,踢踏着路边石子,完全不知这深沉暗潮里,有几双眼睛已经暗中盯了她许久。
阿檀狠力将石子踢远,心下一横,最终决定去问问蒋先生,她刚转头,从后猛然蹿出个人将她嘴巴紧紧捂住,紧接着有个什么东西将她的头牢牢套住,阿檀想挣扎,但感觉脑袋越来越重,思维也越来越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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