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当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对这样的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折磨得无力抵抗,当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逃,远远地逃走,逃离这把她当傻子和局外人的一家三口,宁愿小小年纪独自生活。
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徐瑶除了寒暑假,几乎就没在家里住过。上了大学之后更是寒暑假都不会回去,外出写生,到处流窜,甚至厚着脸皮在闺蜜家里蹭住了两个暑假。
成年之前没法决定自己的各种人生大事,她被迫和徐冉在一个学校念书。
她上学比徐冉早一年,两人同一个班级,在学校里却形同陌路,互相仿佛不认识,根本看不出假期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徐冉后转学过来,她艳丽而成熟,在青涩的学生中间相当惹眼,人缘极佳,而且一直若有若无地拉扯着徐瑶的交际圈,似乎只要是她的朋友都要争抢一下。
好在学生毕竟青涩一些,徐瑶本身的人缘也很好,并没有被真的孤立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的也对家里的事情不那么在意,只当全都是陌生人,还算轻松活泼地过完了自己的中学时代。她有了很好的闺蜜秋秋,大学时两人一个在明大一个在美院,路程很近,情谊不减。
只是不知道该说是命中孽缘,还是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徐冉和徐瑶都选择了成为美术特长生,进修的方向也完全一致。两人同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同一个学校的
同一个专业,美院的王牌专业艺术设计,高分考生的首选。
简升在真正认识徐瑶之后,几乎在同一时间也认识了徐冉。
在徐瑶活泼而热烈的倒追中,徐冉表现得像朵矜持的玫瑰,从来没明说过喜欢他,但似有似无的撩拨也从来没少过。简升最初忙于学业,对两个人都表现得很冷淡,一视同仁地不放在心上。但后来,他逐渐和徐瑶熟悉起来,算是能说上几句话,和徐冉的交集依然是停滞不前的寡淡。
徐冉当时似乎相当不甘心,曾在私人场合拦下他,直白地逼问过。
“我没有徐瑶漂亮吗?”她笑盈盈地问他,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一副问不出答案就不依的样子。
简升当年的眼神远比现在清冽,他看着徐冉,眸光平淡。
他说:“你对着我时,能不笑得那么有目的性吗?”
这句话过后,徐冉有一段时间没来骚扰过他,大概是觉得从他这里有所突破的希望很渺茫。他当时和徐瑶也没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对自己的心思还一无所觉的时候就结束了国内的事情,出国深造,在异国他乡的时候,逐渐认识到自己对徐瑶的感情。
再听说徐冉的名字是他即将回国的时候了。他读完博士,徐瑶也即将本科毕业,他正思考着在什么时机和徐瑶表白的时候,听说了徐冉和徐瑶的毕设纠纷。
徐瑶盗窃徐冉毕业设计稿,被徐冉反将一军,拿出所有草稿和更早提交的作品当众打脸。这个毕业作品得了业内一个极受关注的新星奖,徐冉起步就是饱受期待的设计行业紫薇星,更加反衬得徐瑶像个小丑,污名加身,在这行甚至很难混得下去。
这件事在美院当时闹得很大,等到简升终于结束纷杂事宜回国,已经诸事皆毕,一地鸡毛。他找到徐瑶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上个月她还在朋友圈里发过照片,依然是他熟悉的灿烂明媚,短短一个月不见,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样子。
徐瑶见到他,很是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关门。简升撑住门框,被狠狠夹了一下手。徐瑶的动作猛地呆住,愣愣地抬眼看他,明明是简升的手被夹到,她的眼圈却一瞬间就红了。
那个瞬间她的样子极
其狼狈,让简升心悸得几乎不忍多看一眼。他的视线从她头顶越过去,看向她的房间。
刚毕业的大学生,住在地段偏僻小区的合租房,客厅和厨房都没有,除了公用的卫生间,只拥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卧室。
窗户也是窄小的一扇,窗帘紧紧拉着,光线昏暗,白天也完全不亮堂。
简升对她说:“让一下。”
眼里包着泪的徐瑶朦胧地看他一眼,视线落到他的手上,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默默地向旁边让了让。简升抬步进去,径直走向窗户,拉开房间里厚重的窗帘,让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进来。
他站在盛夏的阳光中回过头来,看着她说:“我回来了。”
徐瑶这段时间在外人的嘴里,一直被评价为跳梁小丑。明明是自己盗窃别人的作品被揭穿,却还表现得无惧留言公道自在人心的样子,昂然不屈,甚至当场和徐冉撕逼。明明铁证如山,根本没人站在她那边,她却昂首挺胸,分毫不让地和徐冉针锋相对。
甚至放出了一番被当成笑话听的狠话。她说:“你把事情做绝,我和你们家断绝关系也就无愧于心。和你有同一个爸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很高兴这种到此为止。徐冉,你能抄我一次,抄不了我一辈子。偷来的东西永远不会是你自己的,好自为之。”
她哪来的底气和脸面说这种话?这番话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起被围观的同学发到网上,连带着徐瑶的社交账号,让徐瑶在网上也享受了一把千夫所指的感觉。
她的账号在网上小有名气,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绘画和设计作品,因为很有灵气,已经有一些同行和粉丝关注。觉得自己喜欢错人的粉丝恼羞成怒,转头成为攻击她的中坚力量。徐瑶一条都没回复过,但是每一条都仔仔细细地看过。
自虐一样认认真真地逐字逐句看,情绪和重压累积到顶点,她离开学校,注销账号,把自己关在十平米的小小房间里,断绝与世界的联系,安静地蜷缩成一座孤岛。
这个过程来得太仓促,狂风暴雨一样席卷而来,直到无法承受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和力气去哭。被栽赃的愤怒和受到背叛的痛苦填满了她的心
,让她近乎麻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她甚至没怎么思考,一发呆就是一天,整个人像在空中悬浮,恍惚地虚度光阴。
直到被阳光直白晒到的那一刻,她才仿佛整个人打了个寒噤,突然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看了站在光中的简升两秒,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就落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