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快步跟上宜乐,待走远了,宜乐才一改方才刁蛮的神态,道:“方才傅元杰发现什么了?屏风里的人不是秦王妃吧?”
“公主敏锐,王妃恐怕是被藏起来了,”宋知意语气凝重道:“公主,今日您带臣进来,臣感激不尽。可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主先行离开,保重玉体。”方才他在信号源中听到秦王已经快回府了。既然傅元霜被关押,那么昨日送出来的信很有可能就是陷阱。他无从得知秦王会何时动手,现在留在秦王府内本就是下下之选。若不是要找傅元霜,他是绝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的。现在还是先把宜乐送出去,免得牵连更多人。
可宜乐显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加之上回她被宋知意拒绝,已下定决心这次要拿出公主的款儿来。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这是皇城脚下,难道还有人能伤到本公主吗?之前那个姓段的公子呢?你们要碰头的吧?我也要一起去。”
作为臣子,宋知意也无法违拗公主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天色,天近黄昏,将黑而未黑,浓郁的暮色从天边沉沉压下来,仿佛昭示着不详之事。
段茫那边的信号源他一直是打开着的,段茫似乎已经把秦王府都走了个遍,他跟段茫已经约定好,若是日落之后还未找到傅元霜,便一同离开秦王府。望着西沉的斜阳,宋知意的心也缓缓下沉,这是段茫那头的信号源那头突然传来声音:“宋知意,秦王府最大的这个湖的西北面,我发现一道暗门,我在这等你过来。”
宋知意望向前方,园子的最深处,便是秦王府的湖了。他对宜乐道:“公主,请您勿要离开臣的周围,我需要去一趟湖边,您注意脚下。”
宋知意很快就来到了西北面,这里荒草丛生,显然是许久都未打理了。王府的园子竟存在着这样一个角落,让人不免感到奇怪。
段茫正藏匿在草丛中,见宋知意来了,他扒开一摞草,只见一扇木门露了出来。宜乐一点也不害怕,先凑了过去,好奇道:“这里头是什么?”
宋知意不说话,只打开了木门,随手捡了一块石子,丢了进去。而过了几秒,傅元霜那边的信号源,传来了石子落地滚动的声响,还有一道急促的呼吸声。看来人就在里面,还活着。
“这儿有楼梯,不过里面看着黑漆漆的,有点可怕。”宜乐这么说着,却已经伸了一只脚下去,作势要往下走。
宋知意见状,赶紧揪住她的衣领往外扯,道:“公主,臣冒犯了。这里头不知道有什么,您万不可冲动啊。”
宋知意看了一眼段茫,下了决定,道:“段茫,昨日我跟你说好的你都还记得吧。你在外头守着公主,若有危险,立刻护送公主出去。我进去看看。”
段茫担忧道:“你一个人进去吗?”
“嗯,”宋知意已经迈下楼梯,道:“我有什么事会在低下喊你的。这个洞应该不深,若是顺利的话一会儿便能出来。”
越往下走,外头的光便越少了。宋知意掏出带着的火折子点燃,方能看清路。只见楼梯的尽头好像有一空间,在傅元霜的信号源那边,他也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了,看来是越来越近了。宋知意加快了步子,走到了最深处,却见火折子的光引出了一幕骇人的场景。
两根绳子从天花板上垂下,绳的末端被系到了两只手上。手的主人头发凌乱,浑身是伤,半跪在地上,双腿无力地垂着。身体微微起伏,似乎还有点气息。
“傅姑娘,是您吗?我是宋知意。”
闻言,被挂着的人终于有了些反应,滞缓地抬头,用沙哑的嗓子道:“我是……救救我……”
宋知意取出将火折子放在地上,取出了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朝傅元霜走去。这两根绳子看着并不粗,应该能割断。如他所想,第一根绳子很快就被割断了,可就在他割断另一根绳的那一瞬间,他的背后忽有凌厉的风声传来,他闪躲不及,背后就一阵剧痛传来,像是有什么利器嵌入了他的皮肉。
与此同时,段茫那头的信号源清晰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听到段茫说了声不好,又匆匆对宜乐道:“公主,我带您从后门出去。”
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可背上的剧痛几乎让宋知意无法思考,他只能听到傅元霜颤抖地声音:“陷阱,是陷阱。血,你流了好多血。”
宋知意有些费力地喘着气,将匕首收进了袖中。他已无力想其他,只强撑着,对傅元霜道:“傅姑娘,你还有力气走出去吗?”
“我可以,我可以……”
“那就好,咱们先出去再说。”宋知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明显能感受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是有人来了。
可留在这也是死路一条,走出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宋知意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迈上方才下来的阶梯。不知费了多久,他终于重新走上了地面。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连天边的月亮都被云遮住,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宋知意松了一口气时,四周骤然升起无数的火把,将这漆黑的天找得如白昼一般。宋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秦王面带着笑意站在这些火把的正中。见到浑身是血的宋知意,张开双臂走了过来,道:“宋知县要带着我的王妃去哪里?”
说罢,他勾勾手指,一堆仆妇便冲上前来,用绳子捆缚住傅元霜,将她押到了秦王面前。秦王蹲下身子,勾起傅元霜的下巴,道:“霜儿,无论你心里有谁,但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就算是死了,你也是入皇陵。无论你想什么办法,都逃不了的。”
傅元霜如同疯了一般挣开了秦王的手,恶狠狠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活该先皇后弃你而去,陛下也不爱重你。你做下这么多恶,活时不会有人亲近你,死后也不得入轮回!”
秦王嗤笑一声,起身俯视傅元霜道:“霜儿,我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况且,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入了地下,我不是也有你陪着吗?”
傅元霜还想说话,可她还未说出口,嘴就已经被人用布条粗暴地塞住了。秦王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宋知意。
“樊侍郎的机关果真是精巧,连如此狡猾的宋知县都能够伤到。”
宋知意笑了一下,道:“王爷何必叫人把我绑着,我本就是一届书生,现又身负重伤,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秦王笑笑:“那可说不准。我见过的人里面,再没有比宋知县更聪明的了。北关之事,你居然能在樊晗的眼睛底下瞒天过海,我还是提防你一下比较好。”
“原来如此,能得王爷这样的夸赞,也是我的荣幸。王爷果真是有容人雅量,不论是对我,还是对王妃。那位叫色勒莫的,我已在北关见过了,他和王妃之间的种种,我也知道了。”
秦王听了却并不恼怒,只道:“宋知县是想拖延时间?不必拿这些事刺激我。毕竟那个贱人做下的事,我本就一清二楚。”他说完,还不忘看一眼被人扣住的傅元霜。她听了秦王所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却动弹不得。
秦王似乎被傅元霜愤怒的样子取悦,眼带笑意,接着对宋知意道:“宋知县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一个惜才之人,从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会让你一点点看着京城是怎么变天的。到时候,你再想想要怎么做吧。”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鼓楼的打更声,似是受到天色的影响,格外沉闷。宋知意抬头看了一眼天,又对秦王道:“王爷是说三千营吗?色勒莫在北关,早已将你的计划都悉数告知于我了。陛下也早已知晓了。”
“那又如何?宋知县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请公主出宫,却不能完璧归赵,若是陛下知道了,会治你什么罪呢?”他说完,宜乐公主的哭喊声就传来:“放我出去,你们这些奴才,我要让父皇治你们的罪,抄你们九族……”不过声音很快就消失,像是嘴巴被堵上了,只剩下低声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