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泼皮到底不敢闹出人命,招式便显得束手束脚,步步后退,直至退到方文身前,忽听他大声道:“阿风!”
泼皮都不动了,惊讶着回头看雇主,迟疑间又挨了那小子几拳。
“阿风,阿风,是姑父!”
方文用力摆手道。
阿风也慢慢停下,姿态却比方才更为戒备,抬眼警惕地瞪视着方文。
“阿风,你怎会在这?你爹娘死后,我们都在找你!”方文说着,就要去拉他。
那名唤阿风的少年却猛地跳到一张桌子上,不愿让他靠近。
方文只好停下,尴尬道:“阿风,跟姑父回家。”
阿风不说话,喉间发出愤怒的嘶吼。围观的人终于明白过来,这少年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阿风,你不认得姑父了吗?”
阿风却将手中瓷片甩出,若非方文反应迅速,几乎要直中他的眼球,教他成个半瞎。
他怒道:“阿风!”
这一声像是叫那少年回了魂,也像是激起他满身的血性,他又扑上来了,如同一只六亲不认的狼崽,带着懵懂的残忍。
围观的人还在看着,方文又刚认了亲,自然无法当众对他如何,无奈之下只好边骂骂咧咧,边后退。
“你和你阿姊都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我看白家白养你们这么多年!”
闹事的人都走了,看热闹的也就三三两两退了,衣襟中、袖中还都藏着方才趁乱捡起的商品。伙计们焦急如焚,却拦不住人群众多。
阿风方才虽在上风,身上受的伤也不少,怒火下去,难耐的痛登时窜上来,打得他浑身颤抖不停。
“大哥哥。”一个小手握住他的手腕,他险些没控制住出手。
空明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仰着小脸看他,软声道:“你疼吗?”
见他没回答,空明又道:“谢谢大哥哥刚才帮忙。”
阿风的手抬起,在空气中比划了什么,意识到小孩看不懂,又颓丧地垂下手。
“锦月姐姐,店中有药吗?”空明看见白锦月从台阶上步下,问道。
阿风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满面冰霜的女子,眼中希冀满溢。
可白锦月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冷声道:“铺子今日歇业,空明,走。”
空明看看眼神中闪烁着受伤的阿风,为难道:“姐姐,他伤得很重……”
可她只是道:“不走你就留在这乞丐身边,跟他一起要饭吧。”
阿风说不了,却听得懂,空气中好像有一只利箭直中他的胸口,与之相比,方才的疼痛不值一提。
起先如野兽一般的少年此刻像是一只受伤的无家可归的雏鸟,渴恋着一个巢穴与怀抱,得到的却是刺骨的冷风。
“对了。”白锦月突然回过身,对上阿风再度亮起的眼眸,冷淡道:“你方才砸碎的花瓶要五两银子,到时记得赔给铺子。”
“白锦月!”这次就连空明都听出其中刁难。那群泼皮砸碎的东西五十两银子都不止,何必跟阿风纠结这些碎银,更何况他是为了保住铺子!
有一滴泪在少年眼眶中打转,她只当没有看见。
可它到底没有落下,阿风低落地点了点头,如同一条湿透的小狗,耷拉着尾巴跑出了铺子。
“阿风!”空明迈着小短腿想去追,却被白锦月捉住了后衣领。
她淡声道:“说了外面坏人多,你不能乱跑。”
“你真是讨厌死了!”空明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挣扎着跑出店门,却再寻不见阿风的影子。
晚市快开了,挑着担子、拎着大包小包的小贩接连从门前经过,夕日的粉光填满他们面上的沟壑,生活中的曲折与不平造就的苦大仇深消散,每个人都怀有一片祥和。
白锦月皱眉陪他在店门前站着,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目光,有人注意到她身着万花楼的服饰,暗地里指指点点。
她却只当未觉,仰头望着将坠不坠的落日,有一队晚发的雁群缓缓飞过,不知能否在极寒到来之际,寻得落处。
“走了,”她揪起空明的小辫子,“给你买糖葫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