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暗讽自己僭越职权、以谋私利。史锐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凶狠,隐藏杀意,可他没有杀她的权利。
“你为顾方明做事,”顾江蓠却未打算放过他,“不怕有一日也沦为弃子吗?”
“你说什么——”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对我尚冷血至此,对待你们这些小官小吏又会如何呢?”
“分明是你叛其在先,你又能算什么善人!”史锐呛声道,却难掩心虚。
“你说得对。”顾江蓠嗤笑出声:“我同他都算不得好人。”
“你想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
三岁生辰,她同府中下人嬉戏,却被回府的顾方明一把掐住脖颈,险些窒息而死。
四岁,她得客人夸奖聪慧,被顾方明反锁在祠堂之中,跪在滚烫的铁板上,血肉焦糊,被令抄完整本女诫。
五岁,她只是折了院中的一枝梅,被他用皮鞭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又被一盆盐水浇醒,在雪地里跪了整夜。此后她烧了整整半月,差点一命呜呼。
六岁……七岁……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活在恐惧之中,愈是反抗,便被打得愈厉害。
大雪埋了她的活气,皮鞭断了她的羽翼,她成为一具行尸走肉,麻木行于世间。
史锐听得心惊胆战,面上已有动摇。
“我已经逃到别处,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顾江蓠面上现出些许落寞,单薄的身子好像布满裂缝的瓷瓶,一触即碎。
从前世人道她纨绔,以羞辱他人为乐,可她早就无悲无喜,仅剩的一点真心落在韶光寺,却又被狠心践踏。
“我已行至末路,便无惧无悔,纵是死也要拉他同下地狱。”
“我们都不则手段,为达目的,连自己都不怜惜,”顾江蓠逼视着他,“你的命,于我们而言连草芥都不如。”
此际,她面色苍白,眼底却猩红,好似从地下爬出的恶鬼,宣判着他的死讯。
“闭嘴!”
史锐心悸不已,猛地拽紧锁链。顾江蓠被勒得额角青筋暴起,张开嘴却得不到一丝空气。
“史、史锐,杀了我,下一个……便是你。”
她恍惚间又回到三岁那年。
“顾江蓠,跪下。”
她没有力气了。
“顾江蓠,错了吗!”
她没犯错。
“顾江蓠,你该死!”
她要死了。
顾江蓠的意识陷入一片荒芜之地,其间杂草丛生,方圆百里不见人影。
就这里吧,她想,就停在这里吧。
忽而,一道厉风从她颈侧划过,脖间力道骤然一松,顾江蓠软身跪倒在地,不住呛咳。
她用力抬起头,看见一人远远朝她走来。
是谢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