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
那倚在龙椅上的人眼皮半掀,唇色发青,一双眼却似毒蛇,盯得人背后冷汗直流。
“众爱卿可还有事上奏?”一片死寂中,那人开口道。
“臣有要事奏请!”众人面面相觑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人群前方响起。
“太师请言。”
一形相清癯的白发老人挺直脊背,从队列中迈出。
“眼下将值雨季,洪涝多发。”郎芥直言道:“可臣观京郊运河一带水利损毁惨重,多年未经修缮。若遇暴雨,恐洪水破堤,淹没周围村庄,酿就惨祸。”
“陛下明察!”眼见担责要落到自己身上,工部尚书连忙道:“工部就修缮水利一事已向户部申请数回,可这银两始终批不下来。并非工部怠责,只是这钱着实不够啊!”
“一派胡言!”户部侍郎此刻也站出来:“工部每年从国库所支经费最多,敢问这些银两都用到了何处?”
“这……”工部尚书一时哑口无言。工部每年确实开销巨大,可大多承圣意用于建造道寺与行宫。眼下这人这般质问,他若是如实回答,岂不是指着鼻子骂圣上昏庸?
他额角泛起细密的汗,心中恨声骂那户部侍郎愚笨。
“阿川,你怎么看?”那高位上一直不曾开口的人突然道。
谢凌川正立在一旁乐得看戏,忽被推到台前,愣了下道:“我只是个行军打仗的,于国计民生却是一窍不通。”
“朕年少时与谢征一同受教于太师,他对此倒是颇有一番见解。”听那人提到自己的父亲,谢凌川面上笑意稍淡。
“无妨,只需讲讲你的看法。”
这是定要将自己扯入这趟浑水。谢凌川掩去面上情绪,抬头朗声道:“听闻东南一带海上贸易繁荣,依我拙见,不若从中拨出些银两来修补堤坝。”
“太子,你觉得呢?”圣上问道。
东南一带贸易由其承办,眼下却不见半个银子儿输入国库,太子谢煜只好解释:“海上贸易还在推进阶段,我们为吸引更多外商前来交易,商价和铺租都压得极低,利润微薄。再待几年,港口完善,方可盈利。”
“再待几年?”谢凌川出言讥讽道:“待到百姓都被生生饿死吗?”
“好了。”圣上打断他的话,揉捏眉心,许久不语。
半晌,他道:“今日朕乏了,都退下吧。”
“退朝!”立在侧旁的公公尖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晷的影子随着烈阳缓慢转动,其本体却立在殿前分毫不动。已是日上三竿,今日早朝仍旧没能讨论出行之有效的利民法度。
几个臣子面容愁苦、唉声叹气地跨出主殿,更多的则沉默走向自家宫门前候着的马车。
“王爷留步!”谢凌川方步下石阶,忽闻背后有人唤他,回头看去。来人一身衮龙袍,竟是太子谢煜。
“太子有何指教?”他问道。
“并无大事。”谢煜嘴边依旧挂着笑意,温和道:“听闻王爷不久前与永昌侯府嫡女顾江蓠完婚,那日我身体抱恙未能亲自到场,特来向王爷道声喜。”
“多谢太子。”谢凌川也曾听闻不久前市井沸沸扬扬的传言,玩味地看着他道:“改日我在府中备些热酒小菜,届时还望太子能赏几分薄面。”
“当然。”
谢煜立在原地,看着那人逍遥而去的背影,眼底笑意被某种翻滚着的晦涩情绪冲去。半晌,他亦转身离去。
与太子道别后,谢凌川径直走向宫门。
随身卫兵远远看见,忙迎上来,道:“王爷,接下来……”
“去镇抚司。”谢凌川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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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抚司,诏狱。
狱房昏暗潮湿,石砖爬满青褐色的苔藓,泥砌成的墙面渗出水滴,坠在那蜷缩在地上的人眼皮上。
铁链晃动间摩擦石砖,发出刺耳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