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皇后仍平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化为铁笼将顾江蓠罩在原地。
“是该谈婚论嫁了。”
顾江蓠不语,只觉空气像是上涨的潮水,要将她一寸一寸淹没。
“江蓠才貌兼得,自小在本宫眼前长大,性子是跳脱了些,却也机灵。”
一寸。
“皇上也曾同我言,此女内秀于心,外毓于行,无论于何等人物都是佳配。”
两寸。
“此次大败鞑靼的谢小王爷丰神俊朗,更有盖世之才。故而吾皇言,赐婚顾家女于定北王谢凌川。”
银瓶乍破,琴弦崩裂,宴厅一片寂静。
顾江蓠低下头,紧咬嘴唇以克制陡生的怒与恨。她心中烧起一团烈火,烫得她指尖微颤,要将她彻底蒸发。
皇家凉薄,世族淡漠,她自出生起便受困其中,一举一动皆受他人操纵,好似她天生就该是一枚棋子。
她在市井散布赐婚的谣言,为的便是引起圣上猜忌,离间顾方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她不愿依顾方明摆布嫁给太子。
可到头来,却是她自作聪明、反被利用。
谢凌川自大败鞑靼主军,颇得民心,隐有功高盖主之势。他与顾方明二人在朝堂上不合已久,如今圣上将敌党之女赐婚于他,就是要挫他的锐气,加以点拨。
顾江蓠心中愤恨。她上下折腾许久,结果还是他人手中紧握的一枚棋子。
她像是溺水的人,拼死挣扎,力量却微乎其微。
“本王以为不妥。”
一道男声打断她的思绪,顾江蓠抬头,见谢凌川从席间站起,面上不悦。
他冷声道:“本王常年行军打仗,是在生死边界游走的人,稍有不慎便要丢了性命,故而不敢求娶哪家姑娘,白白耽误人家。”
元皇后面上笑意一僵,目光沉下来。大厅之中,一时无人敢言。
“定北王这是打算一辈子不成家?”半晌,她冷笑道。
谢凌川回道:“正有此意。”
“荒唐!”元皇后怒拍桌案,斥道:“你父亲多年前战死沙场,葬于异乡,你难道还想步他后尘不可?”
银壶滚落侧旁,酒液洒了满地。她揉眉道:“老王爷是圣上亲兄弟,圣上对其本就有愧,绝不准你这般胡来!”
“江蓠,”她忽然抬眼望向顾江蓠,目光锐利,问道:“你呢?你怎么看?”
好似她真有选择的余地。顾江蓠心中冷笑,回道:“臣女久居韶光寺,亦算半个出家人,不愿沾染尘世喧嚣。”
元皇后一时噎住,不知如何接话。
“圣上准你长居韶光寺是为国祈福,你难道打算削发为尼吗?”元皇后看向她的目光冷下来,厉声道。
“圣旨已下,”沉默片刻后,她道,“君无戏言,此事便这么定了。”
厅内歌舞升平,顾江蓠寻得空隙溜到厅外,得片刻喘息。
攒了半日的雨到底没有落下,此刻黑云散去,圆盘高悬于天边,月光澄澈。周围空气依旧潮湿,顾江蓠神思恍然,好像整个人悬于空中,不得着落。
枯叶被踩碎的微弱声响在背后响起,她转过身,看着那人,沉默不语。
“江蓠。”顾夫人依旧如从前病气缠身,小心开口道:“今日宴中,你不该那般冲动回话。”
顾江蓠躁动的心忽地被抛坠在地,整个人似被浇了桶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