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蓝田阁分外热闹。
阁外街巷里挤满了神官,皆是一边为小殿下贺寿,一边来拜见刚刚苏醒的长公主。
灵希百无聊赖地端坐殿上,就算是仅受神官朝拜,她脸上挤出的笑容也快僵了,心下腹诽,难怪从前凌夕生辰时,凌煦皆是跑到昆冈躲清静。
哲哲察觉到凌夕脸上的疲态,向殿下众神官微微一福,称长公主殿下大病初愈,今日已乏了,利落将神官们请出了殿,紧紧阖上殿门。
灵希这才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座椅上。从前最厉害不过给辛怙作国师,可也未遭过这种罪。
一闲下来,灵海翻覆全是变局中沉浮着的仓毋宁、凌煦、三桑。灵希双目微怔出神,不由被数千烦恼丝捆绑,浑身动弹不得。
这边安乐子口中唤着“娘亲”破殿而入,尽管身着繁复笨重的服饰,却还是跑得轻盈飞快,直往凌夕身上扑去,“娘亲——”
灵希拉她在身侧坐好,瞧她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掂量了她脖子上挂的金玉锁,惊道,“它这样重你还戴着,不解下来?”
安乐子瞧了瞧哲哲,推说道,“慈尊会不高兴的。”
灵希看她神情坚决,心道,小小年纪,就跟她娘亲似的懂事。想来这些年必镧虽在,却心不在焉,又重规矩,免不得苦了安乐子,不由豪言道,“今后我来作你的靠山!”
安乐子忽得坐起身来惊道,“今早我一睁眼,小舅舅就坐在我榻边。他好像说了句‘今日规矩些,有道拜师礼’,我到现在还迷糊着……”
灵希听闻是凌煦的事,只觉得闷气丛生,哼了一声道,“拜师?拜哪门子的师。”
哲哲一瞧时辰,提醒道,“殿下,时辰已到,该赴宴了。”
灵希生生被安乐子拽起来,懒洋洋往殿外走,不在话下。
——
梵清殿上早已是歌舞升平,颇让一些神官想起了数百年前不周之灵显灵的那日,不由长吁短叹,终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凌煦端正坐于下首,不在乎周遭似乎要将他吞吃了的目光,一杯杯喝着闷酒。四百年而已,他恍惚觉得安乐子降生与灵希身死,还在昨日。
一阵骚动过后,众神紧紧盯着相携进殿的长公主母女,好一派和乐之景,让人心下宽慰不少。
待灵希与安乐子在上首坐好,一旁仙侍略一颔首,丝竹笙箫乐声渐起,一群花枝招展的仙子从殿外飞身而来,身姿窈窕轻盈,于殿中旁若无人翩翩起舞。
灵希无心细赏舞乐,只用余光紧紧盯着凌煦。只见他一手托腮,一手手指击着杯沿,与乐声相和,眼波流转于舞女之间,神态玩味。
她撇了撇嘴,自顾自干了一大杯酒水,惹得安乐子交口称赞,
“娘亲好酒量,安乐子也可以尝尝么?”
灵希瞪了安乐子一眼道,“不行。”
……
“花丛”之中总有些出墙的枝桠分外惹眼。一位舞女自始至终一双多情的眸子就未离过凌煦的身,半支舞后竟悄悄移到凌煦跟前。
她舞姿愈发曼妙,水袖恨不能抚上凌煦的胸口,再一转眼已是跌入凌煦怀里,引得满堂哗然。
灵希见状腾地起身骂道,“放肆!”
那舞女娇弱,被长公主一句话吓破了胆似的,战战兢兢就要起身,却被凌煦一手揽住腰肢,更结实地陷进他怀里。
凌煦轻抬一双笑眼,“姊姊,何必大惊小怪。”说罢挑上那舞女的下颌。
灵希呆愣了一阵才重重坐下,白了那不知检点的二人足有数眼,又是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
心道,还是就当自己瞎了的好。
“小心——”只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喊道。
满堂宾客这才瞧见凌煦怀中那女子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面上早没了可人的笑态,变得狰狞可怖,像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攥着刀柄,要横插凌煦颈项。
“浣浣!”阿迦?大喝,只听一声尖啸,浣浣化身为一柄金灿灿的弯刀,向那女子飞去。
凌煦一手握住那女子刺出的匕首,一手利落接过飞来的金色弯刀,刀刃便抵上那女子细嫩的颈项,洁白的肌肤霎时溢出几点血痕,与浣浣的金色相得益彰。
他低眼瞧瞧血流如注的掌心,沉声缓缓道,“夷柯,我当你在谋划些什么,你父兄就这样看着你,舍命寻仇么?”
安乐子咬牙忍着被娘亲紧捏的手掌传来的痛楚,晃了晃娘亲的胳膊。
灵希回过神来,才猛然将安乐子撒开,呆望着阿迦?迎上前去,在凌煦身侧与他并肩。
她沉了口气,“夷柯,刺杀太子,你还有何要辩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