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心下思忖,凉州,如今人界北疆改称凉州,难道太子行踪不定,是混迹人界?
她回过神儿来轻声道,“太子殿下实则是最疼你的,哪年少了你的生辰礼?走罢,花都要蔫儿了。”
安乐子莞尔一笑,抬脚便向娘亲寝殿跑去。
——
凌夕寝殿之中,必镧手持玉拂尘,正源源不断地向凌夕灌着灵力修为。
数百年间,日日如一。
她望着榻上呼吸匀净的凌夕,不知想起什么,哀叹一声伏在榻上,双肩一沉将玉拂尘甩在地上,好似力竭。
殿中传来当啷一声,唬得安乐子收了浑身的活泼模样,恭敬地扣门才入,礼道,“慈尊。”
必镧轻呼一口浊气,捏决拾起拂尘,挤出抹笑意招呼安乐子来身前儿,“袖里藏的什么?”
安乐子掏出凉州刺来:“小舅舅赠的生辰礼。”
必镧眉眼一挑,“煦儿回阁了?你好生陪你娘亲说说话,我去瞧瞧。”
说罢她便火速离了殿,心道这次非要揪住凌煦,决不让他离阁半步。
安乐子接过哲哲手上的花樽,摆在榻边小几上,嘴上嘟哝道,“娘亲,你何时能醒呢,瞧把慈尊愁得,越发消沉了。”
哲哲也搭话道,“长公主殿下可快些醒醒罢,太子殿下少了你的管束,可真快成了个煞星了——”
忽来人道:“我当是谁敢嚼主子的舌头,还不下去领罚。”
安乐子转身一瞧,来人乃是栀灵山主阿迦?,应是来赴明日的生辰宴。
如今栀灵山在荏染神君与龙池仙翁的执掌下,大有与凌家分庭抗礼之势,阿迦?经过寒山一遭,也愈发沉稳,渐有山主之风。
众神再调侃起“太子妃”来,直说现在疯疯癫癫的太子哪还配得上这扶摇直上的栀灵山主。
可惜阿迦?这三百年照例是蓝田阁的常客,竟让人琢磨出些真情实意来。
哲哲自知失言,伏在地上拜了又拜。
安乐子跳下榻去拽上阿迦?衣袖,“山主莫怪哲哲,罚就不必了。”
阿迦?身子半蹲,将安乐子搂在怀里,“你呀,心肠软得不像凌家的孩子。”她牵上安乐子的手,来至凌夕榻边端坐。
她心想,如今安乐子还小,任由此等闲言碎语潜移默化怎还得了?
阿迦?蹙眉冲安乐子道,“你小舅舅才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世上谁人说他不好都有理,唯有你决不能记下他的不是。”
安乐子撇嘴道,“哪有我记恨他的份儿,小舅舅看我的神情刀子似的,他一向不爱搭理我。”
阿迦?瞧安乐子一脸委屈的模样忍俊不禁,嘴角却僵着笑不出来。
寒山血祭之事一直是神族秘辛,生怕此事对安乐子血脉身世清白有损。
可除了安乐子以外,哪个神仙不是心知肚明,众神嘴里的“那神器”再不会回来了,才让凌煦之怒不息,神尊之意不平,阖族蒙难。
恍惚之间,阿迦?想起自己像安乐子这么大的时候。
已经过去的岁月仿佛足以令海枯石烂,转眼她丧父丧母莫名为一山之主,见证过神器屡次现世与陨落,卷入一件件刻骨铭心的世事漩涡。
回望这桩桩件件,当初的痛苦快活激愤失落,全都黯淡褪色,这是时间的残忍,亦是福报。
她摩挲着安乐子的发顶,“明日是你三百岁生辰宴,所有神官都死死盯着他行踪,我早早便来,定要护好他。”
安乐子乖乖点头应着,笑道,“小舅母大约是世上唯一一个不怕小舅舅的了罢。”
这话引得阿迦?好一阵羞赧,与安乐子笑闹起来。
……
日头渐盛,安乐子终于送别了喋喋不休的阿迦?,双脚蹬了鞋袜爬至榻上,窝在娘亲身旁,侧着身子瞧她。
她年岁小时常常疑问“爹爹去哪儿了”,“娘亲怎么了”,诸如此类翁尊与慈尊以为她不必知晓的问题,所以也从未有人答过。
因而安乐子自诩无父,至于娘亲,仿佛只是人人应有一个的娃娃玩偶,只是她的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罢了。
安乐子双臂环着凌夕的颈项,叹了口气,熟练地钻入娘亲薄衾之下,恬淡地阖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