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神将叮当作响的兵甲声吸引,不由咯咯笑了起来,阁中留下的侍候纷纷称奇,甚至有人疑这孩子脑子有恙。
凌煦却是眉头紧锁,暗道父尊实在无情,转身去殿里瞧凌夕去。
他甫一进阁,血腥热气扑面而来,让他又想起在凡世遇到吕泽时的那一遭。
凌夕面色无比苍白,满身满脸汗涔涔的,碎发成绺粘在额角,忍痛时咬破了嘴唇,一点鲜红是她面上唯一一抹颜色,好似一幅逐渐消隐的画像。
凌煦坐到榻边,捧过凌夕的手,“姊姊,可还撑得住?”
凌夕的眼帘抖动着,终于有一颗珠泪越过睫毛,扑簌而下,强撑着喃喃道,“孩子,你可见过她了?”
凌煦无奈笑称,“见过了,她很好,”他忽得想起,“药王算过,姊姊应在数个时辰后才临盆,这是怎么了。”
凌夕眼神有些躲闪,“没什么,本想起来走动走动,没留神便摔了一跤。”
说罢,凌夕突然挣扎着起身,对着凌煦伏倒在地。
凌煦忙屈身搀上她双臂,却见她执拗地不愿起身。
“煦儿,我对不住你。从蛮荒之战,到明日寒山之礼,我扪心自问,从未尽到半分当姊姊的责任,”凌夕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向凌煦,“姊姊最后求你,不要归咎安乐子,千般万般皆是我的不是——”
凌煦瞧她如今神思恍惚前言不搭后语,他一个明日便死的人哪还会归咎一个孩子,忙止住她的话,将她搀回榻上去,“姊姊,你累了,都说胡话了,快些躺下。”
凌夕摇头,仍紧握着凌煦的手不放,“你要记着,替我护好安乐子。”
“不过是将一身血脉换她,寒山古法有载,姊姊无需忧心,”凌煦宽慰道,“纵使父尊无情,母尊也绝不会姑息。”
说到此处,他眉眼低垂,心道,倒是阿希,世上无一亲故,谁又能护她一生呢……
凌夕重重点头,眉头却不肯稍松。洗髓之法已将她的心脉损耗殆尽,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神思飘忽,眼前的凌煦渐渐改了轮廓变了模样——
“仓术……”凌夕微微向前抬手,低语罢,骤然间没了意识。
——
“三桑,”灵希与其余四人一同赏月,忽开口道,“明日你回昆冈一趟,抛却杂念入无人境,午时回来。”
“为何?”三桑纳闷道。
“月盈则亏,阴阳更迭,最该归根溯源,颐养神魂。你虽已为神木,却也得循天地规矩,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灵希佯嗔道。
三桑悻悻点头应了,“你当年可没教过我这些。”
“当年,”灵希轻笑,“当年我还把你种在昆冈那种地方,能长成这样真是你的造化,今后可不许疏于修炼,”
她声音越发低了,“不知何时能见你开一次花……”
扶司阎仰天笑道,“叫这铁树开花可真不容易,不过你且等着——”
说罢扶司阎一拂袖,漫天的流苏花扬起,白白净净像又下了一遍雪。
灵希不禁有些失神,想起魅苑纷纷扬扬的桂花,东海之畔普天同庆的花雨,瀛客岛似火的枫叶,向上腾起被凌煦双翅绞碎的云,灯影乡那夜迷离斑驳的一地碎月……
她满拥着这些回忆去死,总归是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