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抹一把泪,将凌煦揽在自己怀中暖着,“对不起,阿煦,都怪我,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非要来寒山,”她摇着头抽噎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就着了极天的道,是我害了你——”
灵希慌忙抬头望向四周,仍是一片飘雪万物绝迹,她此刻已是六神无主,“怎么办,阿煦,我该怎么救你……”她将还有些温热的脸颊贴上他覆了薄薄一层寒霜的额头,“阿煦,阿煦——”
“哭得我脸上都下起雪来了。”只听凌煦闷咳一声,慢吞吞道。
灵希抬肘将眼前凝成的薄雾抹去,撇嘴委屈道,“好啊,你敢诓我。”
凌煦见她仍是泫然欲泣的模样,本想多逗弄她一阵,却被她哭得实在不忍,抬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就不许我闭息修养片刻么。”
灵希低下眸子,心中歉疚万分,兀自抽泣着,不再说话。
凌煦却掸掸身上的雪,捧起她有些狼狈的小脸,“我这不是好好的,乖,不哭了。”说罢在她嘟起的嘴上轻轻一吻。
灵希却是一把扑上他,嚎啕大哭起来,“你若是死了,我追去生魂门都不会放过你——”
从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凌煦会将她撇在身后,如今一遭,才知患得患失能有如此大的威力,让她一刻也不敢松手。
凌煦轻拍她后背,哄道,“你且放心,我死前定会叫上你。”
本是一句玩笑,灵希却当真冲着他重重点头,凌煦心下一软,又拥过她,“怪我,不该这样吓你。”
“我知道方才定凶险得很,你腰上还有朝宗节的痕迹,都渗血了。”灵希低声道。
凌煦忙问她如何,可也被朝宗节勒疼了。
灵希摇头,“若我能有丁点儿的神思清明,我也绝不应该伤你的。”
凌煦轻笑道,“的确还有些良心,瞧我喊疼,便没来得及下重手。”
他仔细端详灵希,挂了泪的睫毛更衬得她楚楚可怜,一双眸子眼波流转,神态灵动可亲,与方才那般狠辣无情不可亵渎的修罗共主,实在是两个人,不禁心生后怕。
灵希伏下身子,在他肋下伤口处轻轻印上一吻,才将他扶起来,怕他沾了太多寒气,嘟哝道,
“咱们走罢,寒山古怪,共主和极天也不好惹,想来是我自不量力,以为能帮你了结神谕,反害你受伤。”
凌煦心下腹诽“自不量力”恐怕是她太谦逊了些,“我答应你来寒山,神谕才不是紧要,”他牵过灵希的手来,引她并立在共主神像之下:
“寒山为证,极天为媒,我凌煦愿同灵希缔结万万年之好,时移不改,世易亦然。未问阿希,可愿与我共立红叶之盟?”
他热切地盯着灵希的神情,来寒山之前他便休书与必驿,若他二人能一起活到见过共主之后,便是喜事,若不行,也有一场喜丧。方才他险些以为这些都用不上了。
灵希仰头瞧着高耸的共主神像,将脸上挂的泪拭个干净,“共主要伤你,我偏要生生世世护着你,”她转头往向凌煦,柔柔笑道,
“日月消弭,天裂堕海,此情不变。”
凌煦闻言,由衷开怀,将灵希一把抱起转了几转。灵希看他快活得好似将所有烦扰都抛却了一半,也浅笑开来,却仍劝道,“别扯着伤口了。”
待凌煦将灵希稳稳放下,寒山族人簇拥着几位仙子热热闹闹地前来圣殿,为凌煦戴上白玉冠,将灵希垂下的青丝用白玉簪花挽起。
必驿与夫人道着“恭喜”亲手将两杯梅花酒交于二人手中,凌煦与灵希相视一笑,接过酒盅,在共主像前拜倒。
夫人瞧着凌煦忽添感伤,冲必驿道,“想那一日,兰儿也是在此,与那凌琰私定婚盟……如今你我孙儿都这般出息了。”
必驿叹道,“兰儿身为寒山族人,却不信极天为她定的命途,这也是她命中要悟的关节,今日孙儿大喜,快别伤怀了。”
凌煦指尖捻起一撮寒山雪洒在酒里,灵希也有样学样,心道这寒山习俗果然不落窠臼。
只见凌煦举起酒盅道,“同淋寒山雪,共饮到白头。”灵希举杯与他一碰,当啷作响,似是为二人上表天地。凌煦与灵希各自一饮而尽,不在话下。
只听天边幽幽传来一声低沉的钟鸣,与整座寒山的风相和,灵希抬头往四周望去,问道,“哪儿来的钟声?”
凌煦悄声道,“这便是极天的回信,钟声越沉越是情缘深重。”他轻捂方才共主指着道生死契的地方,不禁腹诽道,到底是谁做了这等好事。
灵希撇嘴道,“这钟声低得狮子吼似的,难不成是极天吓唬你我,我才不信。”
寒山族众纷纷贺道“礼成”,便三三两两散了,必驿道,“寒山没有摆宴等凡俗之礼,比之神界简要不少,可否委屈了?”
凌煦瞧灵希摇头,揖手回道,“寒山于我二人意义非凡,谢族长成全。”
说罢必驿给夫人使了个眼色,族长夫人将灵希的手牵过,说要与她讲些体己话去。
必驿这才得空将凌煦拽到一旁,小声道,“我寒山这百年为共主此局卜了许多卦象,下下签与上上签各半,我至今未揣摩到其间深意,你既不听我劝掺和到共主与极天的恩怨里,日后多加小心。”
凌煦细细思量,此事症结多半在那赌注。
他遥遥望向灵希,喃喃自语,“阿希,你到底想赢,还是想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