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煦将手上的托盘放下,拍拍身上的雪花,将双膝从雪坑中移出来,手上捏决将托盘上的茶再次煮沸,继续跪好。
“都十数日了,太子日日来请早茶,一跪就是两个时辰,族长还忍得了?”
族长必驿静坐于雪窟,听着一旁小仙侍的嘟囔,只咳了一声,便再无回应了。
小仙侍一撇嘴,阖上眼帘乖巧立着。
凌煦瞧瞧日头,又快午时了,这才起身,打算将托盘放在雪窟外。门前未送进去的茶已经垒了老高,但他仍是日日如一。
自读过“创世”,他心中的震撼未曾平过。
下世仿佛是沧海一粟,苍生也不过是极天手里随意摆弄的玩物。
而这些他皆不在乎,他根本不惧与众生一同庸碌。
他只怕灵希是极天手里的一把匕首,是共主都要摧折的威胁,更别提下世还要争抢。在极天与共主的漩涡中心,灵希才是唯一受苦受难的那个。
凌煦只想参悟一二,为灵希争一个平坦的前程。
他刚刚端着托盘行至门口,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凌煦整了整衣装,重又将茶端好,将雪窟的推开。他将茶呈给一旁仙侍,跪下对族长一拜。
“寒山没有神族那些繁文缛节,起来吧。”必驿道。
凌煦起身,“族长终于肯见我了。”
“你我缘不至此,是你强求了。”
“我与母尊虽未见过,但来寒山一趟,总该略尽孝道。”凌煦诚恳道。
必驿似乎面上一惊,才又缓缓柔和下来,极和蔼地笑了几声,“你这滑头小子,你出去问问,谁敢在我面前提起兰儿。”
凌煦微微笑着,眼见必驿从一旁仙侍手中接过茶水,呷了一口。
必驿沉吟片刻,忽得开口:
“寒山乃真神遗脉,上可通极天,下可达凡尘,共主之意我揣度一生仍不能解。共主造神造物,而下世造化由不得他;下世众生各有心意,而命途前程由不得己。”
说罢他轻哼一声,又道:“你父凌琰,实在是入了歧途,幸而你这小子有兰儿风范,有些慧根。”
凌煦暗自将必驿一字一句记在心上,当真是知极天者,自视为刀俎上之鱼肉,草木皆兵?
然而正是因着草木皆兵,下世自己便能折腾得散了架,再何须共主插手,寒山却是一枚棋子才对。
只是世间造化万千,极天如何笃定能算得透。
“那共主与父神的赌局与神器可有干系……”他又喃喃开口问道,生怕族长不愿告知。
必驿将胡须扬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你我都是局中人,不定哪一言哪一语便左右了共主输赢。事关整个下世,可不能妄言。”
凌煦不禁皱了眉头,不便再问。他看向窗外,恰好看到立在圣殿与悬崖之间的共主神像。风雪之中,他恍惚觉得神像的身形甚是熟悉。
“兰儿……可好?”必驿轻咳一声,像是拉下了作爷爷的脸面问道。
凌煦回过神来,恭敬回道,“前些时日因我重伤,母尊还出了娥陵殿。”
那是他与母尊初见,凌煦怕必驿伤怀,便将这话吞了。
必驿点点头,长叹一声,“当年凌琰求娶兰儿,我寒山阖族卜了不下千卦,无一大吉,本想拒了这桩婚事,但凌琰冒着苦寒来我寒山,在圣殿跪了百余日,让兰儿……唉,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