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清明节,勾起了以往的许多回忆。他想起郁锦绣年轻时总有一个本子,随身带着,用炭笔看到什么来了灵感就画几笔。
他让郁家上下翻箱倒柜没有找到,只能让榕会到家里来看看。
章榕会到母亲生前的房间里,她的东西都按照以往归置打理着,没有一点儿灰尘。
找到她的手稿也不费劲,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压在一堆厚厚的证明文件下面。
章榕会坐到床边,拿起速写本一张一张翻过看,前面是草木花、鱼虫鸟,后面慢慢偶尔夹着一两张画他的画。
在襁褓里睡觉的,嚎啕大哭的,开始走路的,淘气不好好吃饭的,跟着阿姨在花房玩的,被送去国外上飞机前的。
看到日期,最后画到他的那一张,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身体无力,握不住笔,走线颤抖远不如往时流畅。
那是跟章培明书桌上的相片一样的一张画,那天他拿了大奖,她缠绵病榻间给他画了最后一幅。
章榕会的眼睛有点热。
他一张张翻到最底,又翻了柜子确定没有漏页,下楼从阿姨那要了个袋子装好。
路意浓已经写完了作业,规矩地站在客厅里等着送他走。
或许是刚刚看完母亲的画,他有一瞬间的心软。
他想,她也是失去母亲的,清明节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啃着面包。
他多了一句嘴:“我晚上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他看到小姑娘的眼睛倏然亮起来,霎那间有些后悔。
还是说:“愿意,那就一起去。”
路意浓不知道她要去的是郁家。
直到司机开着车,在重重警卫亭前反复验证了身份,她才意识过来这个问题。
郁锦梅如往常在廊下等着,这次副驾驶也开了门,一个长发披肩,形容精致的小小姑娘下了车,跟在章榕会的后面,怯生生地同她问好。
她猜到什么,没有欢迎,也没有给她难堪,只是点了点头。
到屋里,外公闭目撑着拐杖坐在太师椅上养神,一只小白狗围在他的腿边哼哼唧唧地叫唤。
“哪里来的狗?”章榕会问。
那个书本里曾经不可一世,搅弄风云的人物在路意浓面前缓缓睁开眼睛,她紧张得呼吸都要停了,手指往里掐着手心。
老人家只看了一眼路意浓便滑过。
章榕会上前去,递过了母亲的手稿。
外公一张张翻看,用手掌摩挲女儿留下的痕迹。郁锦梅在旁说:“前些天下大雨,巷子口产了一窝小的,不知被谁扔在那。我让阿姨捡回来的,就救活这么一只。”
“叫什么名字?”他冲着狗嘬嘬了两声。
“没起名字。”郁锦梅说,“等能长大了再说吧。”
饭席间,外公始终没说过什么话,郁锦梅倒是客气的,招呼着路意浓多吃菜,让她以后可以常来。
路意浓声如蚊蚋,轻轻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