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曲伸手拉住宋薇,因为失血过多,她的手摸上去冰冷而僵硬。
“妈妈,对不起。”
当警察推开这房间的门的时候,被里面的景象给惊呆了。地上躺着四五个人,其中三个已经成为了尸体。张小毛和另外一个男人侥幸活了下来。
宁曲给宋薇办了丧事,办得格外的简朴。只有几个人前来祭奠。宋薇走得太冷清了,她那些打了半辈子麻将而认识的麻友们,在听到她的死讯之后,也只是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这女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她家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女儿吧?八筒!”
“对不起。”
宁曲看着她母亲的骨灰盒被放进了土中,站在她身边的周行低头道了一句歉。
宁曲转头看向他。
宁曲没有钱,给她母亲办丧事的钱是电视台的罗经理借给她的。其实也不算是借,电视台与宁曲签了三年的合约。罗经理申请将钱提前给了她了。
周行本来想将自己这一年来挣的钱给宁曲,但是宁曲不收。
“那天我要是能跑得再快一点,兴许阿姨就不会…”
宁曲伸手握住周行的手腕,不让他再说下去。
宁曲看着她母亲一点点的被土壤完全盖上。
她没有哭,周行担心地看着她。
“我听我妈妈说,我很小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抛弃了我和我妈妈。我妈妈不会别的生计,苦活累活她做不来,她天生不是吃苦的命,但是又偏生命苦。赌博对她来说,是比较轻松的能胜任的工作。她半辈子都在赌博,或许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将命搭在这上面。”
宁曲继续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会自己吃奶的时候,我妈妈就带着我去牌馆,我就自己在地上爬,她想起来的时候就看我一眼。”
“我奇迹般地长大了,再大一点,我妈妈出去打牌,她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她经常会忘了这一点。有时候我会饿上一两天都没有饭吃。在夜晚,我孤独地躺在床上,饿得睡不着,我盯着天花板,有时候会有幻觉,好像天花板变成了一个怪兽,张开大嘴将我吞下去了。”
“那种日子,我一直持续到可以自己买饭做饭,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了。因为我害怕挨饿。”
“那些日子太印象深刻了,以至于我看到我妈妈,就会想起童年到底是怎么样悲惨的度过来的。我很多时候都会想,很多单身妈妈靠自己也能将女儿养大,为什么我妈妈不行,她就是打着养我的旗号,去满足自己的赌瘾罢了。我前半生一直都痛恨她,可是我又无法失去她。我那时候回想,觉得是因为,隔阂都是过去造成的,即使我很富足,我的人生被完全改变了,我也无法回到过去,去跟过去的妈妈达成和解。”
宁曲慢慢地说着,似乎想这样将胸腔中的悲愤全部都吐出来。
“我很庆幸我还有一个妈妈,即使我跟她一点都不亲近,即使我几乎不会想到她。但是,我有妈妈。”宁曲将头转向周行,眼睛红得吓人,却还是没有流泪。
“我现在原谅她了。我也没有妈妈了。”
周行伸手抱住了宁曲,将下巴抵在了宁曲的头顶,轻柔地拍了拍宁曲的后背,“不要忍着,哭出来吧。阿姨不在了,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宁曲伸手抱住周行已经变得厚实的腰,眼泪喷涌而出。如夏日密布阴云的天空,在一道雷鸣之下,天际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瓢泼直下。
宋薇的丧事结束没几天,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就来了。其实不止是省一中的通知书,其他学校也给她发了通知书。其他学校好几所学校都提出了非常丰厚的条件,只要她愿意去就读,几乎是学费全免,生活费全部补助。
周行也收到了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宁曲重新买了一部小灵通还给许佳丽。因为许佳丽之前的那部小灵通沾了血,宁曲不想就这样还给许佳丽。
她妈妈办丧事的时候,许佳丽也跟着她母亲过来吊唁了,她们是这个小区唯一去参加了葬礼的人。
丧事结束之后,周行就在宁曲家住下来了,即使宁曲让他回去他也不回去,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许佳丽一开始是不接受宁曲买的新款小灵通的,但是宁曲执意要还她新的,并且直言旧的小灵通上面沾了她妈妈的鲜血。
这几天,许佳丽白天的时候也会过来陪宁曲。
宁曲对此感激不尽。她不去想许佳丽过来是为了陪她还是因为周行,那天许佳丽肯借电话给他们,这份情谊就已经足够宁曲不愿意去想别的了。
其实许佳丽在听说周行晚上也在这睡的时候,就很想也在这睡,但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白天过来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害怕,别提晚上在这睡了。所以也就只能作罢。
许佳丽明显能感觉到周行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现在周行好像也开始拿她当朋友看了。
许佳丽也知道,这是托了那天电话的福。
“周行,其实我真的不害怕,我知道你留在这里是为了陪我,我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还是回家去吧,奶奶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周行看了她一眼,提着装菜的袋子进了厨房。
周行已经在这里陪了宁曲四天了。四天前,他回家去拿了一些换洗的衣裳,和他奶奶打了交代,然后就住进了宁曲家。
若是没有他在这里,宁曲这几天不知道过的是什么生活,她几乎不会感觉到饿,每顿饭都是周行做好了,端到餐桌上,叫宁曲吃饭。
周行还会拉着宁曲一起出门买菜,因为周行不想留宁曲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