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担心的事终究变为了现实。南部山崖上的那一波巨人仅仅只是调虎离山的佯攻而已,随着难民们的主力部队离开了集中营,巨人们选择了从另外一个山坡突入,对难民营发动了更为凶残和狂暴的清洗。
虽然大部分的巨人在将这里血洗之后,已经退离了难民营,但是残留在这里的数十只巨人,却依然在恋恋不舍地啃食着一些落单的难民,它们将一些正在地上垂死挣扎的难民老人或者妇女砸晕过去,然后拖动着尸体或者残躯向着山崖的东南方向缓缓而去。
眼前的景象让沐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空气之中飘荡着的浓浓血腥味几乎超过了他一辈子闻到过的血腥味的总和。
当他回过神来之时,他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是那个发着高烧的短发女孩的身影。
他猛地提起了脚步向着记忆之中的那个布棚狂奔而去,甚至无视了身后的其他难民的呼喊声。
在一座倒塌的布棚前,沐风停下了脚步,记忆中那个破烂的布棚已经完全坍塌,压迫而下的布料微微向上隆起,形成了一道拱桥般的高凸背形。
看到那道布棚中央隆起的背影,沐风大惊失色,他微微低下头,却看到一双细软的小脚正从布料遮盖的破棚下延伸而出,那只小脚已经被啃食掉了两个脚趾,裸露了白骨的脚踝处还流淌着鲜血。
少女那张带着悲苦而无奈笑容的脸蛋在沐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沸腾了,他突然怒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柴刀就要狂奔上前。
可是,就在他刚举起柴刀之时,沐风的一个木棚之中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道少女的清喝之声,下一刻,一道玲珑娇小的身影猛地从那间木棚之中冲了出来,娇小的身影如同一阵疾风般冲到了布棚下的灰色巨影后方,而在疾奔的同时,娇影猛地掷出了手中的竹竿,竹竿的尖端固定着一柄尖锐的刺刀,而刺刀的尖端,正直对着那道灰色巨影后颈!
女孩怒喝一声,她狠狠地将手中的竹竿抵在了巨人的脖颈之上,不等她转身,女孩双手握紧竹竿,左脚点地之间,她的身体以六十度倾斜角的方式站到了巨人弓起的背上,然后她双脚发力,腰部骤然下沉,借助着手臂和上半身下压的力量,女孩手中的竹竿狠狠地自巨人的后颈插入,从前喉管穿透而出!
后颈传来的剧痛让巨人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即便咽喉已穿,但是巨人却没有一时死透,它摇晃着身躯撑起了布棚,缓缓起身,然后以僵硬的姿势笨拙地转过了脸来,这时沐风终于看到了这个巨人的脸。它的脸上满是鲜血,尤其是嘴角边上,血丝如同树汁一般滴淌而下,随着巨人站起,满脸潮红、眼神疲倦的女孩无力地从巨人身上落了下来,像是木偶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住鼓动的胸口险些出女孩此刻的呼吸是何等的艰难。倒在地上的女孩看到了沐风,她冲着沐风使出了一个欣慰而无奈的眼神。
见到了这一幕,沐风猛冲了上去,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柴刀,狠狠地劈在了巨人的太阳穴上,巨人的身体一个踉跄,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但是它最后还是捂着头上的伤口转过了身来,暴怒地盯着沐风。
因为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劳碌奔波,饥肠辘辘的沐风没有能够一击将巨人击倒,看着重新站稳的巨人,他的心脏一阵颤抖,而暴怒的巨人也龇牙咧嘴地冲着他猛撞而来!看着巨人那锋利的爪子,沐风心头一惊,他猛地将手中的柴刀冲着巨人的脸部砸了过去!巨人随手一挥,将沐风掷出的柴刀甩到了一边,粗大的灰色手臂伴随着急速逼近的庞大身体凌空抓来,一把掐住了沐风的咽喉。
沐风的咽喉传来了紧绷的剧痛,巨人那满是鲜血的巨大脸庞就在他的面前,而它的眼中则已布满了怒火!巨人的力气是如此的惊人,沐风感觉到的自己颈椎都机会被它给掐断了,说时迟那时快,沐风模糊的视线在最后关头落在了巨人那咽喉处钻出的一点尖锐刺刀之上,沐风用尽了全力探出了手指,重重地捏住了刺刀的尖头,然后猛地向后一推!
砰!
竹竿连带着刺刀从巨人的身后滑落了下去,失去了刺刀的堵塞,巨人那咽喉上的血洞之中猛地溅射出了长长的血柱。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了沐风的脸上,而咽喉的剧痛终于让巨人失去了战意,它松开了掐住沐风咽喉的爪子,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捂着不住喷血的咽喉,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一步一个坑地向着远处走去。
在走到了第十步时,它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双膝一软,庞大笨重的躯体如同崩塌的堡垒般缓缓向前倾倒,最后重重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微微翻滚抽搐着。
沐风揉了揉喉咙,伸出手一看,却发现手掌上是一片淡淡的血迹,他捂着脖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巨人,然后快步跑到了倒在地上的女孩面前,单手把她托起。
“怎么样?坚持下。”沐风看着从泥地里缓缓起身的六儿,又看了一眼正在前方和巨人们对峙的其他难民们,语气急促。
“我没事的……”六儿勉强睁开了眼看了沐风一眼,然后轻轻瞥了一眼布棚下露出的那一双小脚,道,“可是那个孩子……死了。我没能救得了他。”
沐风稍稍松了口气,顺着六儿的视线看了一眼倒塌的布棚下的小小身影,赫然正是之前那个不肯把馒头给他的红痣男孩。
“跟我走。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去山顶,巨人不能长时间待在陆地上,快。”
沐风眯了眯眼睛,本想抱起六儿,但是当他试图使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臂早已像是筋脉俱断般使不上力气,于是他只好将女孩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脖颈,搀扶着她一寸一寸地向着已化为废墟的难民营的出口挪去。
剩下的巨人们已经开始撤退,他们回来得终究晚了一些。面对着返回的民兵军队,剩下的数十个恋恋不舍的巨人们终于不再恋战,开始向着来时的山坳方向逃遁而去。几个被巨人叼走了亲人的村民已经彻底发了疯,他们疯了一般在后方狂追着巨人,挥舞着手中的柴刀斧子穷追不舍,似乎誓要砍杀几个巨人才肯罢休,几个小巨人被发疯的难民们吓到,匆匆丢下了手中的食物,疾步逃遁而去,而其他体型较、长相凶异的巨人则并不畏惧,面对暴怒的难民们,它们反身杀回,在身上留下道道血口的同时,也将那些攻击他们的难民掀翻在地,或是将他们抓得满面鲜血,又或是直接拧断了他们的脖颈,即便是有几个难民能够击中巨人的要害斩杀巨人,但是往往也要付出皮肉撕裂、眼球挖穿、头皮被掀的巨大代价。
借着数量优势和巨人们急于撤离的机会,这场仓促发生的交锋的结果是以三十个难民和十只巨人的尸体作为代价,换得了来之不易的胜利。
但是因为缺乏武器和青壮年力量,在之前巨人突入难民营的屠杀之中,难民营内的老弱妇幼损失极其惨重,根据幸存下来的难民们的描述,这一波袭营的巨人数量足有上千。四千多人的难民营,面对着数量的近千巨人,伤亡人数超过了三分之一。而在巨人那边,伤亡的数量却还不到一百。
随着浓烈的乌云开始退散,喜马拉雅岛终于迎来了来之不易的短暂阳光。这场暴雨冲刷了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味,但是巨人虽然离开了,灾难,却才刚刚开始。
本就缺乏医疗物资的营地,因为这一波巨人的袭击,伤员数量激增,医务资源和粮食资源变得更加紧缺。医务资源之下,无法逃避的一个问题,就是生与死的选择。
同样的止血药,同样的酒精和绷带,究竟该给谁?
生与死的选择突然变得紧迫和严峻了起来。一个丈夫将不得不面对生命中最沉痛的选择,是把止血剂给自己的孩子,还是给自己的妻子?老人不得不选择,是锯断一条腿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保住断腿,然后承担被细菌感染而死的风险?
甚至一部分人群里还发生了小规模的争斗,他们争斗的目的,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一瓶止痛药或者一个急救带。还有几个妇女,则是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艰难地选择了把消毒液给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则承担日后留下伤疤和可能长达数十年的疼痛后遗症的风险。
伤与痛,爱与悲,无私与自私,一幕幕人性最真实的剧幕,此刻正在难民营的每一个角落活生生地上演着。
另一方面,尸体的处理也变成了巨大的问题,如果放任尸体不处理,那么等到气温上升,空气湿度下降,尸体一腐烂,瘟疫就将开始盛行,那时候,本就缺乏抗生素、消毒液的难民营,将彻底沦陷为瘟疫的重灾区,那时候,甚至不需要巨人的入侵,难民就会死在破伤风等细菌和病毒造成的感染病之下。
除此之外,比起救伤和瘟疫,粮食的紧缺也变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经过一天一夜的逃亡,不少难民已经食不果腹、饥肠辘辘、体力透支,但是难民营的粮食却已经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满足所有难民的需求。食物的紧缺,变成了一个更可怕的慢性杀手,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必将引发内斗、争抢和暴动,饥饿会把人的求生无限放大,让人彻底丧失理性,沦为和巨人一样凶残的怪物。
粮食问题该怎么解决?
面对空空如也的粮仓,难民们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和惶恐。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那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首先说了一句话,结果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不可思议的反响。
“你们说……巨人的肉,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