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流放的地点偏远苦寒之地,谢书群此次去的地方就是河南道登州,河南道历来战乱不休,越是靠近边境的地方,越是民不聊生。登州作为靠近高丽句与新罗等外邦的交接地,等秋冬来临之时,外邦小国一般都会入侵大英掠夺粮食和人口,再者登州十五年前十室九空,悍匪并行,即使如今有柳南枝和柳闻道坐镇江南道,登州依旧荒凉得可怕。
“哥,我让沧海陪你吧,登州路途遥远,我实在不放心。”谢书华忧心忡忡地拉着谢书群的手,像个唠叨的老妈子反复念着。
只要能捡回一条命,对谢书华来说接下来都不是问题,此前谢书群早有预料到谢家会出事,早早转移出了大量钱财和土地,如今随着黑云卫权力的正式转移而尽数归于谢书华。
时于归及时救下谢书群后,禁卫军就立马把他押回监牢,第二次便确定了流放地址和随行官吏,效率惊人,等朝堂众人回神之后纵然有诸多话要讲,已然是回天无力。
“我已经让黑云卫一路打点过去了,官吏我也都打点好了,路上条件艰苦,少不得要受委屈的。”
“登州的房子我已经买好了,距离莱州很近,莱州有河南道刺史府和柳大将军坐镇会安然许多,我给你留了不少人,有事他们会保护你的。”
“行了,流放还是游山?你是老妈子吗,一炷香都过去了。”时于归抱着手臂不耐烦地说着。今日前来是受太子殿下所托送别谢书群,同行的还有顾明朝和炎王殿下。
谢家如今树倒猢狲散,不落井下石就是最好的事情了,更别说来送行了,而且本就是一件雷厉风行受不得拖延的事情,不然天子也不会让刑部和大理寺定下第二天的时间,就是怕迟则生变。
谢书群能被刀下留人其中太子和时于归自然功不可没,可其中还有一人也是出力颇多,便是惠大长公主。
刑部下一任尚书人选,年初时大概谁也没想到会花落顾明朝身上,如今只等盛潜致仕便正式转移,而盛潜把诸多事项都放归到顾明朝手中,其中最为重要的死刑核定和再审便是其中一个。大理寺卿那边能连夜同意此方案便多亏了
一人——惠大长公主。
惠大长公主不理朝政多年,但手段了得,爱财如命,只要给得起价格就能给的起官位,加上私生活比较混乱,入幕之宾如过江之卿数不尽数,在刚正不阿的人眼中绝对是一个大祸害,可这样祸害的人在朝中地位可不低,据说大理寺卿年轻时就曾是她的幕下客之一。这次能签下这张流放令便是惠大长公主出面去了大理寺。
惠大长公主出力的地方不止如此,谢家被抄家当日,太子殿下上了求情状,为史可云及名下谢书群,谢书华,谢凤云三子女求情,言其罪不至死,深受其害,列出十大理由,圣人批阅后只同意放其三人,一为江南道救灾有功的谢书华,卸磨杀驴乃大忌,二为闺中女子史可云和谢凤云,史家力保史可云与谢凤云,圣人不得不慎重。
谢书群对谢家的掌控之力,远远不似众人眼中以为只是这半年来雷霆一击获得掌控权。圣人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听之任之,谢韫道实在无能昏聩,且心思颇多,无法一心忠于太子,若是能换上能力才智皆为上品的谢书群并不是一件坏事。
圣人眼看着他在还未弱冠之年,便已收服黑云卫,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入侵谢家,分化谢韫道势力。他不仅不会阻止,而且会推波助澜。谢书群对谢家了解之深,圣人心知肚明,这也是当日御书房中,乐浪公主揭发谢家,圣人为何会请谢书群来。
他是怀疑的。
谢韫道不是聪明人,他做事总是笨拙又五只,此人能生出谢书群这等心智之人纯属歹竹出好笋,谢书群掌握谢家多年,不可能对此事毫不知情。
找个战犯子女一点点磨出皇后模样十五年后用来邀宠乃是对皇后的侮辱,跟别说做出这等事情的是皇后的母族,圣人丝毫不能忍受这样的人存在,他一生挚爱谢温,谢温死后更是成了心中朱砂,难以抹去。
谢韫道犯了大忌,逆了龙鳞,此等大事,他这种性格的人必定瞒不住,如今瞒得死死的,其中定有人掺和,圣人把这个人选谢书群身上并不奇怪,毕竟只有此人手段心智才能瞒得□□无缝。再者,谢书群此人一生都把谢家背负在身上,谢家倾覆而留下谢书群,这必然是
一个隐患。
太子上折求情状想要保的就是谢书群,谢书群做事一向低调沉稳,多年来为东宫分忧不少,且是太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相识多年,但当时圣人已经拒见太子与公主,明摆了要一心置谢书群于死地,顾明朝在宫外游说盛潜与炎王,但盛潜闭门不见,炎王递了一支落花来,严明无能无力之心,僵局就要形成的时候,时于归突然心思一动去宫外请了惠大长公主来。
惠大长公主本不愿趟这趟浑水,圣人的态度已经格外清晰,惠大长公主一向识趣,不然也不会安稳地走到如今的地步,时于归笑眯眯地说着:“如今哥哥地位巩固,谢家倒了与我们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但谢杨已亡,崔王独大,崔家倒没什么,一向假模假样最会背地阴招,可王家却不好说了,一个娴贵妃一个荣王殿下,只怕齐国公大娘子……”
要说惠大长公主与王家的恩怨,就有些来头了,当年驸马犹在,公主曾有一女,封号昭明公主,只是公主刚到八岁的时候驸马便撒手人寰,公主开始放浪形骸的生活,昭明公主性格颇为文静温柔,惠大长公主极为喜爱,等昭明公主议亲时,惠大长公主千挑万选,相中了当时还是大郎君的王守仁,但王家以身份卑微为由断然拒绝,薄了公主脸面,谁知道昭明公主有次偷偷去看王守仁时不幸意外落水身故,虽与王家没有直接关系,但惠大长公主却是记恨上了王家。
齐国公大娘子王静安乃王守仁第八女,与宫内的娴贵妃乃是亲姐妹,为人泼辣,对内心狠手辣,说话口无遮拦,对外也强势霸道,毫无道理,得罪不少人,有次在宴会醉酒上竟然暗指是昭明公主命短福薄,这才配不上王家,又暗示她生活在公主府定然也是生活混乱,不检点,惠大长公主大为震怒,当场去了王家要斩杀王静安。
最后虽然被人拦下,王守仁更是亲自下跪道歉,仗责了王静安十板子,最后还是圣人出面才救回一命,只是这样得罪认了,好的亲事自然没了最后只能许给不上不下的齐国公。
“小妮子,我虽然厌恶王家,但此事我是不会去触霉头的,你父皇连你都不见,我去了只怕要惹嫌了。”惠
大长公主躺在一位艳丽男子的腿上,吃着他剥好的葡萄,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般散落在那人的膝盖上,另有一位长相秀气的男子跪着为她梳头,当真是过成了神仙日子。
“哪能啊,我要是这样让你去岂不是害姑姑。”时于归漫不经心地扔着手边的樱桃,没一会就吐出一大堆核,说话吃东西两不误,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被众多男子围绕的惠大长公主。
“乐浪那日便被父皇施以敷面刑,谢韫道阴谋功亏一篑,但高丽句形势依旧不稳,柳将军为将才,柳刺史为能臣,但终究还缺了一个,姑姑知道是什么吗?”
惠大长公主素来知道时于归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一开口就能引起他人注意,便顺着她问道:“是什么,一文一武还不够吗?”
时于归摇了摇头:“古有张仪以横破纵,为大秦打下霸图基业,凭的就是过人的智慧与能说会道,而今日高丽句几次三番入侵大英抢夺粮食,大英若想一句歼灭高丽句需要一个缺口,一个可以完全认识高丽句的缺口。”
“缺口?”惠大长公主饶有兴趣地重复着。
时于归神秘说道:“新皇登基,朝堂不稳,不正是张仪这等说客最好入侵的时候。”
惠大长公主瞬间明白时于归的意思,只是她眯了眯眼,笑说着:“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在这公主府享着无边富贵,边境之事交由你父皇就好,我可不想干预朝政。”
时于归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姑姑可要想清楚,如何无关,打仗便要兵权,王静安不是一直想让自己的儿子入兵营吗,这不是好时间吗?”她笑眯眯地说着,把一个人的生死随意地放在两人的天平上,态度悠闲,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