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群站在那条幽静小巷门口,这条小巷前面便是热闹的金桥街,街上喧闹声远远传来,飘在万里无云的上空,隐隐间像是蒙着一层纱,听着热闹至极却又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就像是有一道屏障把每个街坊都隔离开,让吵闹声出了金桥街入了这条小巷便飘然散去。
小巷里的路实在不好走,前些日下了暴雨,虽然这几日艳阳高照但小巷位于西面,常年潮湿,日光照进来的时间有限,只见雨来不见地干,潮湿阴森之气甚重。
那扇陈旧木质扉门紧紧合着,狭小的屋中屋不见竹竿树枝横出,任谁看了都会下意识觉得是一间空置的屋子。他站在台阶上,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门框中有着几点深绿,青苔匆匆,落魄地令人不忍直视。
谢书华平日里最爱干净,若是站在这里,只怕是一脸嫌弃,可事实逼得他不得不站在这里,所以脸色定是难看至极。他想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他伸手第一次敲了敲门,屋内毫无动静,连脚步声都未有听闻。
第二次抬手时,谢书群面上神色毫无变化,继续沉默,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屋内依旧沉默,就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第三次敲门,扣门声坚持不懈在寂静的小巷中响起,加重的几分气力悉数反馈到扣门声响中。
索性这条街住的都是买气力活的人,主事的人一向早起晚归,是以没有惊动任何人,不然这番动静必会惊动邻里探望。
谢书群敛眉,眉宇间波澜不惊,他笼着袖子不再扣门,深沉的眼睛注视着那扇紧闭大门,似要透过扉门看到院中之人,半阖着眼皮下冷漠坚定的目光。
对于敲开这扇门,他志在必得。
他开口说了句胡语,语言不轻不重,比之前敲门声都轻了不少,话音刚落,巷子中便又陷入寂静。门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一直叫唤的虫鸟像是被人惊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瞬间没了踪迹。
谢书群倒也不急,他的视线紧紧黏在那条合不上来的门缝上,冰冷毫无感情。他冷静地就像正和屋内之人对视一般,眼神犀利,身形巍然不动,眉宇间带出胜券在握之色。
很快他又说
了一句话,那话格外的短,但隐隐能听到一声腔调古怪的‘乐浪’二字。
屋内很快便传来一点声响,一片衣角在细不可见的门缝中一闪而过。
——竟然是有人趴在门后面。
“开门吧,为你的哥哥留一线生机。”谢书群束手而立,说了第三句话。
这一句他是用大英官语说得,字正腔圆,言辞凿凿。
“我哥哥现在如何?”屋内终于传来一声娇媚的声音,声音又轻又柔,软软糯糯,宛如一把羽毛在任心尖上挠着痒痒,只是说话语调带着北方官话口音,又像是胡人学说官话,细听之下有些怪异,但合着那样的嗓音又是说不出的触动,只要此人一说话便会把注意力拉到她身上。
“下落不明。”谢书群冷冷说着。
屋内传来几声动静,是东西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扑通声。
“你想如何?”屋内女子也就是消失一年的乐浪公主沉声问道,她丝毫没有被哥哥失踪这个消息所打败,反而像一匹孤狼露出獠牙利爪,恶狠狠地威胁着。
谢书群叹气:“为你,为莫里王子,为谢家,谋求一条生路。”
大门发出咯吱声响,露出一张娇艳的俏脸。她粗布麻衣,发无配饰,却依旧美得令人转不开视线,像是长在荆棘地中艳丽怒放的娇花,在天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尤其是此刻她眉心簇起,褐色眼中似有火光闪烁,眼角下方的泪痣耀眼鲜红。
不屈,骄傲,倔强,让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在落魄陈旧的小院前越发明艳动人。
谢书群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连眼神波动都不曾有过,他冷静地宛若注视着一具雕像,丝毫不被眼前的人所诱惑。
“你不像她。”谢书群仔细打量着她,果断下了决定。
乐浪公主脸色大变,浑身紧绷,脊背弓起,眼睛瞬间变得凶狠阴毒。
“你学她十年未到,而宫内学了十几年的比比皆是,可谁都不能替代她,你知道为什么吗?”谢书群像是看到一个雕刻失败的作品,一丝一毫都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一点点透过这层皮肉看到最深处,从一点细微的棱角处找到失败点。
乐浪公主见识过太多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贪婪,,怜悯,疼惜
,可偏偏没有这般冷静,就像是看着一个雕琢失败的死物,冷漠刻板挑剔。
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狠厉地盯着谢书群,似乎在下一秒便会暴怒伤人。
谢书群毫不畏惧她的视线,深沉如大海的深邃双眸彻底暴露在天光下,照不进阳光的潮湿小巷里安静得令人窒息,阴暗灰败地环境也挡不住谢书群眼中深沉之色,风平浪静,危机暗伏,他一字一句说道:“因为圣人心中清楚得很,他的皇后死了!”
若一人在感情中,寻找替身,沉迷过往的人,往往是因为他们不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不接受两人不能在一起的结局,他们会被一点点相似的轮廓,一点点似而非似的场景而吸引,从而寻求慰藉。
但圣人不一样,他清晰地知道他的皇后死了这个事实、他冷静地缅怀皇后,果断拒绝过往,即使宫内肖似皇后则不计其数却无一人得圣宠。
丽贵妃盛宠无双,可细细看去,她完全不像仙逝的皇后,丽贵妃鲜嫩如娇花,攀附圣人,受不得一点风浪。她张扬骄傲,自满任性,宛若十七八岁的少女,这番做派与皇后判若两人,可圣人宠爱异常,甚至不惜保下犯下滔天大祸的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