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与娴贵妃不欢而散后,上了马车依旧脸色冰冷,她倒是不担心娴贵妃会故意拖延贤安皇后冥祭,毕竟这是圣人亲自吩咐的大事,只是娴贵妃今日特意邀她目的却值得深究。
王静娴可不是省油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一众颜色娇嫩的妃嫔中占得一席之地,性格沉稳,心智卓越,走一步谋十步,带着和善体贴的面具在内宫长袖善舞,给人下套都是先给糖后给刀,看似宽容慈悲实则步步紧逼。
她今日这态度实在有些微妙,急躁强势,咄咄逼人。王家是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得势而骄傲的,琅琊王屹立百年不倒,风光时左右朝堂,拨弄风云,暗淡时偏安一隅,厚积薄发,一向漫不经心,淡定自如,在风云诡谲的朝堂立于不败之地。王静娴嫁给当时还是八皇子的圣人,便有赖于王家独特政治眼光。
永始二十年到永始二十五年,不亚于是大英国立朝以来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先帝的十个儿子先后意外身亡,矛头直指当时垂垂老矣的圣人,而八皇子能躲过这黑暗的时光,多亏了当时的王家和谢家全力扶持,甚至是兵权在手的柳家都在暗地里一路保驾护航,让原本出身低贱的八皇子带着血与泪走到含元殿。
这段被尘封的历史,被层层史书掩盖得严严实实,是一段不能被诉说的往事,时于归也是无意间从一个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口中才听说的。
这样背景下选择的家族女子绝不是随意挑选的,王家送来的是嫡次女,轮地位比当时的八王妃也就是时于归的生母,后来的皇后身份还要尊贵。
王静娴确实不辜负王家期望,一路平稳地走到如今的位置,要说唯一的遗憾便是熬死了皇后却没能如愿登上后位。后宫和前朝总是维持着诡异的平衡,之前杨家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实权职位,但丽贵妃确实宫中第一人,如今王家在前朝不显山不显水,只是维持着体面,后宫娴贵妃便大权掌握,风头无二。
——她到底想做什么?时于归呼出一口气,没有找出丝毫头绪。冷静自持有规划的人一旦不按常理出牌往往意味着出事。
“盯紧贤良殿,派人请谢嫔来
。”时于归坐在车辇上,半阖着眼低声吩咐道。
马车不急不慌地走在御花园的车马道上,天色已近正午,烈日高悬,热浪滚滚,知了都热得叫不动,只有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时于归一回千秋殿,立秋便把准备好地午食端了上来,立春派人去玲玲殿下帖子,立夏站在一旁伺候着,时于归无精打采的搅着琥珀奶酪,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玲珑殿这几月有什么异常的吗?”时于归问着立夏。
立夏低头恭敬说道:“谢嫔之前一直闭门不出,这两个月倒是请了尚宫局的司制七回,次次都是做织云布的衣服。”
“给谁穿的?”时于归皱眉问道。
“只是让司制帮忙绣花裁布,具体尺寸是玲珑殿的宫女自己缝制的。”
“做衣服的时候谢凤云在吗?”时于归冷冷问着。
“不在,谢三娘子是这个月才频繁去的玲珑殿,大概六天一次,每次都是从早上待到晚上才离去。”
时于归皱了皱眉。六天一次便刚好和陪礼人课程完全岔开,但这几次谢凤云上课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最近两次少了杨如絮甚至还有些郁郁寡欢。
谢家邀宠失败后对谢嫔是漠不关心的,谢嫔入宫十多年,谢老夫人在世时倒是看望得勤快,老夫人本就不同意送女儿入宫,之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是伤心,日日担心自己的幺女,身子骨越来越差,老夫人去世后,来看望的人寥寥无几,谢韫道倒是体贴亲妹,逢年过节会送不少东西。
“织云布。”这个布料没什么稀奇的,唯一可以说道的大概就是皇后生前极为喜欢这种布料。
“明天上课把父皇赏赐的圆领袍拿出来。晚上的时候请嬷嬷过来。”嬷嬷是一个瞎眼嬷嬷,皇后去世圣人遣散了不少人,这个嬷嬷年纪太大了,圣人体恤便让她留在内侍省,后来被时于归带回千秋殿。
不多时,有宫娥顶着日头,匆匆而来。
“公主,谢嫔已在门口等候。”
谢嫔模样咋一看与时于归有些相似,圆眼小脸,柳眉樱唇,轮廓柔和,低眉顺眼,嘴角总是微微下垂,看着有些愁苦,尤其是她不说话的时候,阴沉的感觉便更加明显,而时于归的长相相比
较谢嫔的柔弱添了一丝英气,一双眉毛又黑又直,眉目间也是飒爽的模样,宫内老人都说这气质神态像极了皇后。
“参见公主。”谢嫔屈膝行礼,时于归坐在上首点头赐座。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她坐在下首,柔柔问着。
时于归打量着谢嫔,见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只碧玉簪,身上穿着简单的流云群,布料正是织云布做的,这番大方姿态倒是让时于归有些吃不准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