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雨林里漫步,走过上摩云天的高树,林中诸鸟藏匿在叶间枝头,小心翼翼地远远窥视。
“倘若有一天——让他来看我吧,我也想见见我与王上的孩子。”
那是他们分别时的最后一句话。
海风吹卷而来。
红鳞瑰丽的鱼妖踏浪上岸,身躯上蔓延着斑纹,如藤蔓,如新月,又好似宝石般闪亮,是黄昏里最明耀的光。
鱼妖黑发如瀑,肤似凝脂,衣衫在风中拂动,望着千里月色唱起古老的歌谣。
他们倾听着七星螺里蕴藏的神秘传说,牵着手在海滩上奔跑,赤足踩过白色砂砾,骄阳炽热,水流在皮肤上蔓延而过,又打湿垂落的双翼羽毛。
“就在这里吧,待到下一次涨潮时,牠就会出生了。”
鱼妖望着那颗小小的、光泽莹润的鸟蛋,“——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久之后,里界的倒影摧毁了海域。
他尚且来不及退避,就被迫与领主交战,最后被那个雾魔撕得粉碎。
彼时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望着身边一个个强大的骨魔在烈火中焚尽,感受到自己血脉的降生,还有所爱之人的逝去。
这感觉多么熟悉啊。
中境山林里万籁俱寂,月似玉镜,夜凉如水。
有人立在树上抱臂望着她,黑翼流淌着霜色银辉。
“我听过王上的故事,一直好奇你是怎样的人。”
那人笑着凑近过来,“我可以揪一下吗?”
“我也听过乌鸦都手贱嘴贱的传说,原来竟是真的。”
她默默从对方手里夺回自己的尾羽,“……有没有烫着?”
许许多多的画面再次变得破碎,血色蔓延时,梦境总是迷乱又黑暗。
她飞过里界的荒原,暗潮涌动的魔瘴里扑杀出千万被污染的亡魂。
古魔们的气息从远方传来,像是某种隐秘的召唤。
他们互相吸引着彼此,作为异世和此世的神明,同为猎物和猎手,宛如宿敌。
隔着封印壁障,她看着来自虚空的混沌邪魔,感到愤怒和饥渴,然而她要继续克制自己,因为她做不到完全吞噬他们并留有自己的意志——她知道唯一的结局是同化,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又一次在罡风呼啸的高空神殿里醒来。
侍宠们低眉顺眼地立在远处,他们都生得清隽俊秀,恍惚间,她莫名想起苏云遥死去许多年了。
就像那些她曾经爱过的人一样。
他们在阳春三月邂逅,扬州烟雨朦胧,满街油纸伞遮蔽了雨雾。
他在茶楼的人群里,像是一剪美好而不真切的幻象,怔然回眸时,仿佛被惊雷击中而失魂落魄。
她抿唇一笑,“所谓有缘者,就是千万人之中,唯有你可勘幻象,识我真容,因先生心念坦荡,不生恶欲。”
绵绵细雨随风飘落,他怔怔地望着她,水珠落在睫上如散碎寒星,旋又挪开视线。
那时他总是惴惴不安,亦或心怀愧疚,直言自己无德相配,讲起与人私奔的往事时,对那女人如何凉薄无情也只是一语带过。
“人与人之间并无配与不配,唯有合适与否罢了。”
她笑盈盈地道,“我早已为人母,子女当中多有子嗣者,若我见上一面,唤我祖母或是曾祖母的亦数不胜数,按先生的说法,与我在一处,你应当才是吃亏的——只我并非长情之人,若先生不弃,我也乐意全了先生心愿。”
那人却认真摇头,道妖族与人族不同,“王上寿过千岁,算来百年间才有一段情缘,如何能不长情?凡人区区几十载,少有恋慕之人一者。”
她被逗笑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算的?”
那个说书先生正色道:“难道不是吗。”
洞房花烛时,他整夜不曾入眠,火光影影绰绰,照耀着俊美秀雅的面庞,更显温柔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