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高大矫健的青年正静静跪坐,微微垂首,静候她的询问。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相处了好几个月,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了,韩菀知道穆寒,他沉默寡言,沉稳又谨守规矩。
素日不大语言,只但凡又需要,他总会及时出现。
安静,但存在感十足,让人很安心。
韩伯齐也含蓄对女儿说过了,日后就在府卫里选一个。
士人多自矜,视附赘为奇耻大辱,就算找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他想过了,既然如此,一个桎梏是打破两个也是,不如索性不在贵族里找。
韩伯齐说,亲卫队伍里自身优秀的就不少,以后就在里头选一个。
韩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动,抬头望了穆寒一眼,不知为何,就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心跳忽有些快,她无端端脸颊微热,有些不自在,手动了动,却撞翻茶盏。
茶汤才煮好,还滚烫着,“啪”一声,穆寒眼疾手快,一拨陶盏直接落地,他扶着韩菀手肘一挪飞快避开。
“主子小心!”
“嗯。”
韩菀半靠穆寒手臂,撞了一下但不疼,他手臂硬邦邦的,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觉到结实的肌肉,一股有异于父亲的男性气息包围住她,干净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陌生又有点熟悉。
她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正好他垂目看她,很紧张,专注凝视。
浅褐色的瞳仁剔透,像琉璃珠子似的,深处纹路清晰,似深蕴着很多她看不懂但隐有所感的东西。
韩菀小指头蜷缩了一下,心跳重了一拍,她脸颊忽热了起来,和他对视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忙轻咳一声,坐直起身。
总觉得,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韩菀拢了拢长发,“……这个,我还是不大明白,离邑运矿车都是走丹阳吗?”
穆寒收敛心神,“是,自丹阳转涑州,西去郇都继续车运,发往陈缙鲁等地弃车登船,……”
他低声说着,一如往日般恭谨,韩菀平复一下情绪,看了看他,见他跪在榻前,“你起来吧,坐,老是跪着做什么?”
膝盖不疼么?都说了不必跪着说话了。
她拉他起身,指了指身侧的坐席,知他不肯坐榻,就将它挪到脚踏上。
“……是。”
穆寒被她拉起身,轻应了一声,他看了她一眼,轻轻跪坐在她身边。
韩菀这才笑了,瞅了瞅他,这才继续翻开帛卷,继续听穆寒解说。
两人一个听,一个说,偌大的明堂明亮宁静,仆妇和侍女都放轻了脚步,只听见里头低低的说话声。
学了大半时辰,直到郇都传讯的人来了,这才打断。
韩菀见过人,是父亲传话,说明日即启程离开郇都。
韩菀打发了人,传令下去收拾准备,里外都忙忙碌碌收拾起来,屋里重新安静,她却有些看不下来了。
翻了两面,最后一卷帛书,韩菀有些担心,“也不知顺不顺利?”
韩伯齐没有告诉闺女全部,但既然教导,他就不会让她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韩菀知道韩氏目前正面临一个巨大危机,这趟离开郇都正是要去部署。
若顺利的话,他们以后甚至会离开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