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风冷,呼呼而过,韩菀站在庑廊下,碎发衣摆猎猎,绢灯为她的眉目渲染了一层橘色,她神色很平静。
不疾不徐,缓步行至穆寒身边。
穆寒唇动了动,只在他说话之前,她微蹙了蹙眉,睨着他:“你可不许伤我的心。”
穆寒说不出话了。
他想说如今已无计可施,莫要真伤了母女情分,不值,真的。
但这许多许多的话,被她一堵,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才满意一笑,缓步上前,握住他的手。
她掌心柔软温暖,暖热了他冰冰凉凉的一双手,体温透过皮肤渗透他的身体,他才重新感觉到了温度。
韩菀心疼,吩咐取披风来,她接过漳绒面的厚斗篷,踮脚给他披上,垂目仔细系上系带。
厚厚的斗篷一上身,阻隔了寒风,身体终于重新暖和了起来,韩菀仔细给他整理好衣领,这才牵着他的手,侧头看田荭。
她淡淡问:“布媪和阿汤怎么回来的?”
穆寒这一软肋,他的母亲和弟弟,其实韩菀早早安排好了。她已将人安排到郇国和信国交界的一处叫冯乡的丝庄。
冯乡不大,很不起眼,距离郇都也足够远。韩菀是私下动的手脚,按正常流动来将人调走,而后转了几遍,再到冯乡。之后,她将所有有关的存档都销毁了,又杜撰了一些,而冯乡留档,布媪和阿汤一家却用着另外的名字。
虽人还在韩氏,但韩菀能保证,孙氏是没办法把人翻出来的。
孙氏再找穆寒,意料之中,早晚的事,但布媪母子一家,却还真是意外了。
田荭低头一直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韩菀没有迁怒他,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忙禀:“是穆汤的妻子阿狩。”
韩菀安排得再好,也耐不住有人自己跳出来,穆汤的这个妻子是个心活眼活爱占便宜的,偏偏人愚昧眼界跟不上。
布媪和穆汤虽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很诧异,但谨小慎微惯了的二人并无怨言,听过穆寒的话后就安安分分过去重新生活了。
可这个阿狩却不甘,她大伯子是大总管,是主子跟前的心腹红人,她家不说被提携,反被一脚踢出郇都,这不可能。
她认为是因大伯子对家的缘故,料想避过一段时间风头便能回去了,她千方百计往郇都送信打听,被婆母夫君呵斥制止后就偷偷送,发现信笺被丝庄管事拦截后,她就另外设法绕过对方送。
这般锲而不舍,最后终于撞到正大怒全力寻找她们一家的孙氏手中了。
穆寒抿唇,唇角似结了冰。
韩菀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安慰:“没事,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走吧。”
她望着无垠苍穹,雨后潮润沁冷,星光璀璨,夜空漫无边际,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
韩菀牵着穆寒的手,举步往正院而去。
……
她有预感,只怕这件事情,今夜将会有一个了结。
韩菀坦然,她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她曾经对穆寒说过,牵了她的手,就一辈子不许后悔,她也是。
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很坚定,也不会后悔。
牵着这一双曾经为她遮风挡雨,两辈子为她出生入死,哪怕付出生命代价亦义无反顾的手。
他的掌心粗糙如砂砾,却给予她最悸动的触感。
现在轮到她了,轮到她保护他,轮到她坚定不移地挡在在他身前了。
韩菀和他十指紧扣,她紧紧攒住他的手,给予他温暖与力量。
她知道他心里并不能坚定确信,哪怕她曾一次次诉说保证。很多事情没发生之前怎么说都没用,但她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
瑟瑟的秋风,一步一步的前行。
……
正院灯火通明,护卫仆婢肃然而立,偌大的庭院内所有绢灯石幢尽数点燃,檐角雨后的湿润犹在,只瑟瑟的冷风到了此处都仿佛凝滞了几分,气氛肃穆紧绷。
其实郇都韩府和东阳君府很像,前者就是仿照后者来修建的,主要院落几乎一模一样,幼时韩菀见了曾问过父亲,父亲笑说,这是怕她和阿娘弟弟不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