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呀……”那个声音宛如晴天霹雳,在他脑中炸响,“此乃师徒之约,你若逾越,山门不见。”
那日,他身处春晖小筑已然奄奄一息,眼前的云梦子衣袍鼓动,她笑颜如春,宛如降落凡间的神明:“以你旷古天资本该入这阴阳之道。但是,掐算天机修改天命必遭天罚!该来的总会来,云梦山不需要修改天命,为师亦不希望你万劫不复。你能否答应为师从此不沾此道?”
曾经的承诺在小胖子脑中闪过。
推演反噬,可大可小。要知道上一个精于此道的人血祭北境,神魂破灭,尸骨无存。
他越想越心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肥肥的脸庞,大大的肚子,要知道,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俊朗少年啊,可如今……
嗨!罢了!小胖子一咬牙,一跺脚——发福变形是小,悖逆师命被逐山门是大!罢了罢了!
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走到春晖小筑的门口。
嚯!?小胖子啧啧两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有阵仗的愈术法阵了。
春晖小筑,位于云梦山之巅,此处在云梦山法阵的保护之下,聚集天地灵气,终年温暖如春,与镜像有灵力加持相似,病患如在此处休养,定能事半功倍,加速痊愈。
“流云君?”小胖子刚踏进院门就看到流云背对着自己坐在石桌边在给人处理伤口,旁边的绷带上满是脏污,血红深深浅浅触目惊心。还有谁受伤了?小胖子心中一惊,快走两步,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听雪剑。
这不是凌少小师弟吗?
“他怎么来了?”小胖子脱口而出,“怎么还伤成这样?”
凌少面容憔悴一副神魂俱失的模样,浅淡的瞳眸里说不出的混沌。
“他不来,谁拔剑?!”一阵风从屋内流出,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云梦子踱步而出,话里带着责备,不知道是对着小胖子还是凌少。
她用帕子擦掉残留在手上的血一扬手扔进了那堆血污里。
凌少看到云梦子出来神魂归位一般蹭得一下迎了上去:“如何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看看看!看什么!好好的姑娘岂是给你看的?”云梦子瞪了他一眼。
凌少明显一僵,缓缓垂下头。
流云一愣,抬眼正好对上逡巡而望的小胖子,两人一番眼神官司之后不约而同的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放轻呼吸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凌少,”云梦子很少这么叫他,“你得记住莫珠子有今日一难皆是由你所致。”
凌少抬头,云梦子站在台阶之上云淡风轻的看着他。如此神情落在这张分辨不出年龄的脸上显得格外讳莫如深。
凌少:“小师叔明明可以早些到的,对吗?”
“对。”回答干脆毫不掩饰,云梦子挑眉,“怎么,少主莫非还要责怪本座救援不及时吗?”
气压比方才更低了,即便是流云与未二此刻也不由自主的放轻呼吸。
四目相接,空气愈来愈干燥。
突然,咚的一声,凌少扬袍一跪。
这双迷茫又阴郁的眸子,这委屈又执拗的表情,那颓丧狼狈的模样,云梦子的心随着那双膝落地的声音愣是咯噔了一下。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有人把他带到云梦山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垂头丧气的跪在自己的面前。虽然浑身泥污,但依然身姿笔挺,抬头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眸子浅淡如琥珀,像极了她的王兄。
“凌少与北冥承蒙师叔出手相助。小师叔殚精竭虑,用意深沉我都明白。”他眼似有月色在寒夜里孤独的流淌,“是我!是我太过自负,是我自命不凡,以为万事皆可掌握,是我……害人害己……”
云开了,月光落在云梦子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神圣而不容置喙的权威,平日里的随性洒脱早已消失无踪,此刻站在院内的,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宗师。
“殚精竭虑?那倒没有,”云梦子开口道,眼角划过一抹浅淡的弧度,眉间氤氲不减但眼眸清亮无比,“只是……”
只是什么呢,云梦子眸光垂了下去。历经世事的她其实已经很少动怒了,只是当她看到云梦山以北那些支离破碎的残躯,看到拈花楼外横七竖八的尸身,看到凌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到莫珠子胸前插着的那把听雪剑时,深埋数年紧锁于灵魂深处的积怨突然释放了。此事追本溯源本不是他的错,只是,有一点他做错了。
凌少的处心积虑她如何不知道?
面对诸子箭的暴走和北冥爻的命令,兵行险着难道不是当下唯一选择?
当下下策即是唯一对策时,本就注定悲剧一场,能怨谁呢?
千算万算变数难算,胜负之局本就无绝对,又能怪得了谁呢?
云梦子暗自叹出一口气,她的语气稍微柔和了几分:“今日之后望你明晰,世事并非皆可谋划,时局可谋,人心可谋,但人情不可。”
“小师叔……”凌少抬头看着她,月光如水,就这么苍凉的映在他的眼中。
云梦子看向远处,抬手做了一个让他起身的手势,道:“乐乐应该快到了,准备一下,一炷香后拔剑。”,